“这下我更确定了，为什么最近天文学和占星学界没完没了的出事儿。”

恩特罗菲传来的照片被博士放到最大。

宇宙的一角就像是漆黑巨口，想要吞噬这片大地的一切。

“他们……不希望有人发现星空有异变。”

星源坐在一边，手里转着笔。

“那么我们一直研究的星空……有多少是真正的星星，又有多少是这些东西？”

星图上已经被星极多画了不少笔迹。

某颗星的平移，某个需要做标记的新星，还有一些需要划掉。

“不好说。不是恩特罗菲今天来这一下，我可能都想不到他们已经到家门口了。”博士一屁股坐下，左手顶住了头，“知道他们很近，但没想到这么近……但是除了我们又有谁会相信这玩意？上一个文明上了天，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对付我们？”

“那也得告诉其他国家吧？能造出这么大的家伙浮在星空之外，这么可怕的东西不要说罗德岛了，哥伦比亚好像也不能保证能对付得了吧……”

星源手里的笔飞了出去，而她并没注意到。

“是啊，告诉他们，怎么告诉？”博士摸了一把头发，“你没去过谢拉格……那个时候，银灰告诉他们，雪山上没有神，然后你猜怎么样？很多普通人不能接受现实自杀了。即便不是普通人……各个国家搞了一辈子学问的学者，就凭一两张照片和普瑞赛斯的记录，怎么说服他们？克丽斯腾毫无障碍的接受对我都是个奇迹了。”

“……我现在觉得那些数据和公式不麻烦了。”

“所以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就是麻烦。”博士道，“哥伦比亚还好说……维多利亚还在内部消化那一堆破事，乌萨斯巴不得内卫被恩特罗菲宰了的事儿谁都不知道，谢拉格……有几个国家会管谢拉格说了什么？还有，哪怕阿米娅是现任魔王，有多少萨卡兹会听她号令？事儿越来越麻烦，这片大地是不是有点太信任我的脑细胞了？”

“但是……得去做。”星极从图纸上抬起头，“至少各国的天文学者会相信的，因为是他们先遇到了危险……对吧？如果爸爸能早一点知道真相……”

“要是有个疯子天才一炮把天幕直接打碎就好了。我说过什么来着，到那个时候，可以支持，可以反对，可以看热闹，但就是不能假装它不存在，那时候一个问题才真正被叫做问题。”

博士没让星极说完。

在父亲这个话题上他认为不该让星极陷入思考。

至于到底该怎么做，也许是该拉更多人来讨论的问题。

黑雪已经停了。

游击队正带着平民向据点回撤，另外五个人却没有跟着他们。

他们正围成一圈咳嗽。

被恩特罗菲一怒之下劈倒的那棵树实在不适合做柴火，木头中的水分没有挥发，点起来浓烟滚滚。

托兰和仇白从附近又捡了些干柴，总算生了堆像样的火。

对常在野外的人来说，干粮是个让人恨得咬牙却离不开的东西。

压缩饼干和咸肉不能说多好吃，只能说能让人饿不死。

在哥伦比亚研发出维生素片之前，据说有很多士兵在野外因为只吃这些东西搞的牙龈出血。

当然，极寒的地方有一样东西少不了，就是烈酒。

卡西米尔的伏特加，炎国的烧刀子，哥伦比亚的威士忌，都被放在火堆附近，吸收着微不足道的热量。

“我敬谢不敏。”玛恩纳道。

“哈，我可告诉你们，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吹牛说自己在戒酒，只在我们面前喝咖啡，结果嘛。”托兰憋着笑。

“你直接说其实他根本不会喝酒就行了。”恩特罗菲冷着脸。

“随你怎么说。”玛恩纳闭目养神了五秒钟。

“看起来你还是没消气，恩特罗菲。”仇白拿起酒瓶，确定了一下温度，又放了回去。

“当年相爱过的人，看见对方的名字被用在这种地方，让我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合理吗？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这帮家伙是来干什么的……”

恩特罗菲拿起那瓶伏特加，顾不上凉，倒出一杯一口闷了。

“你还没有说，但你如此反应，看来是来者不善。”重岳道。

“这事儿有点复杂，具体说起来得到一千万年前了。”恩特罗菲道，“而且也不是多好听……算了，你们几个经历过的也没有多么好听，都倒点酒，就当是听我说书吧。”

“凯尔希？凯尔希呢？”

博士推开了舰桥的门。

一切仍然井井有条，几位干员还是监测着屏幕。

除了坐在角落里看书的阿米娅，当然，博士一进来她也没法再看书了。

“怎么在这儿看书？”博士坐到了阿米娅旁边。

“有时候太安静了反而看不进去书嘛，博士。”

阿米娅的左手按到了博士手背上。

这自然到让博士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像也有道理。”博士笑道，“所以凯尔希哪儿去了？”

“好像是去了伊比利亚，因为刚刚收到那边办事处的通讯。”

“伊比利亚。罢了，别再出什么破事儿了。”博士道，“帮我接一下莱茵生命。”

他很庆幸罗德岛一直没离开伦蒂尼姆，所以能够直接使用王室的特别通讯频段。

普通人只能依靠信使传递消息，但女王，总统，皇帝之间终归不能。

他们仍然需要一个直接从其他国家获得信息的方式。

当然，成本只有王室负担得起。

克丽斯腾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

“又有什么信息了？”

“看来让你加点修饰比把这片大地翻过来都难。”博士道，“收到了吗？”

“乌萨斯那个被斩开的空洞，你的说法是它连接星空之外。”克丽斯腾道，“那里没有空气，却能保持那几艘舰船的压强平衡，而要把它们送入宇宙需要的能量——”

“我必须提醒你，除了上天还要考虑逃离星球的引力捕获，把这部分的计算加上。”博士撑着下巴，“然后嘛……”

“这也是地球的残渣？”

“可以是。”

“那么在逻辑上就成立了。”克丽斯腾道，“合理推测那两个人的外骨骼是为了应对无气压环境的演化结果，以至于——”

“你有什么想法？”

“星空之外已经大军压境，我不是政客，没有想法。”

“骗骗你自己可以，骗我还是算了。”博士道，“你不可能没有想法……只是你不想跟我说。”

“人不会马上就有想法。”

“我可管不了你……但我会盯着你的。”

“请便。”

说着，通讯又被掐断了。

“克丽斯腾总辖……希望她不要走得太快，别人总是追不上她。”

阿米娅扭头看着博士。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做点什么，罗德岛需要做点什么。”博士道。

“嗯。”

博士慢慢呼吸着站了起来。

“我永远……忘不了谢拉格的那一天。”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

烈酒滑入喉咙，从冰冷慢慢转到火热，那感受相当难以形容。

几个人也没有喝的太快。

在雪原上烂醉如泥，只怕是性命不保。

“……嗯，好。也就是说一千万年前的这片大地比现在厉害得多，然后他们飞去了星空之外，现在又回来找麻烦了。”托兰道，“不过……到底那个词是什么意思让你那么生气？”

“爱过。”恩特罗菲咬着牙。

“哈？”

“等等，你爱过的人，名字被他们写在战舰上？这又从何说起？”仇白摸出一块砥石，一下一下磨着剑。

刮擦声在雪原回荡着。

“按照他们的习惯，每一艘战舰都会继承上一代一艘退役军舰的名号。Sara……她的名字为什么会继承给战舰就是更复杂的故事了。”

恩特罗菲手里的酒已经换了第二杯。

“倒也不必细究。愿所爱之人平安喜乐，无关杀伐，也是人之常情。”重岳微笑道。

“哈，你身上有种老古董的气息……罢了，我也是。”恩特罗菲道，“别光问我……你们又来这地方干什么？别告诉我专门跟那帮乌萨斯杂种打架。”

“并不复杂……只是最近邪魔异动，于是受命深入北境调查一二罢了。”

“嗯，好，对，‘只是’。”托兰道，“北边真是快成了游乐场，大家都想来。”

“你俩也没跟我说清楚，只是博士那家伙说来邪魔的地盘有事，然后也什么都没说。”恩特罗菲道。

“只是找两个人，也没什么复杂的。”玛恩纳轻轻摇着头。

“只是找两个人，好啊。”恩特罗菲道，“这地方就够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再往北还会有人？”

“只有一条线索，我要去别的地方乱找吗。”

“稍等。”重岳道，“卡西米尔只有一个家族能够掌控这般光芒，而你的剑法不像骑士。”

玛恩纳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你是西里尔·临光的儿子，但却不是骑士。而斯尼茨·临光失踪将近二十年，你是玛恩纳。”重岳道。

“一个炎国人知道这么多，你也不是寻常武夫。”

玛恩纳微微张嘴，让冰冷的空气一点一点吸进肺里。

原本平静的气流变得十分混乱。

恩特罗菲一爪抓向重岳面门。

重岳不慌不忙，已经捏住了对面手腕。

“所欲何为？”仇白按住了剑柄。

“你的身手和见识都不简单，让我试试你的深浅。”

话音未落，恩特罗菲手腕一扭，也抓住了重岳手臂，接着就猛一拉，准备反剪锁住双手。

这换来的是重岳顺势手肘砸中了他肚子。

剑鬼连退几步，按住左边太刀刀柄。

“只凭招式切磋一二也好，出阵之前以壮声威。”重岳摆开站架。

“只凭招式，那你要赤手空拳？”

“武道而已，融会贯通，何必拘泥兵刃？”

“好！”

前冲，利刃出鞘。

第一刀居合只是虚招，左手长剑顺势自下而上。

重岳只退了一步。

转身同时，尾巴尖缠住剑鬼左腕，借着剑势将他抛了起来。

不等他半空恢复重心，重岳俯身而上，避过剑刃在对方后腰连出几拳。

恩特罗菲一剑插进地上，借力以剑柄为圆心转了半圈，单腿跪地稳住身形。

重岳没有追击。

“好快的剑。”

“好身手。”恩特罗菲慢慢起身。

右手还刀入鞘，接着右脚猛一蹬地，左手长剑直刺，连人带剑扑了上去。

双刀招招凶狠，但不得不说，破绽还是太大了。

只用一把剑，反可能有机会。

他这下涨了记性，对方不只是尾巴，身体任何地方都可能是武器。

重岳只是微微一让。

左肘顶住恩特罗菲胸口，右手化拳为掌，第一下击中对方手腕，第二下则照准了咽喉。

拿剑的手只是一抖，但喉咙被直劈，对一般人可受不了。

——但剑鬼不是人。

身子一扭，右腿踢向重岳后腰。

——再次失败。

重岳空出来的右手挟住了他的腿，身子微侧左手一肘砸在他膝盖。

在剑鬼身子被迫压低之时，男人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而恩特罗菲借着被踢的旋转抛出了剑。

右手下意识一抬，按下重岳下一踢，顺势站起来两人对拆了好几拳。

“我知道电影里那些炎国功夫可怕，但这也太吓人了。他说自己只是个普通武夫？”

托兰的杯子已经空了，他还是下意识的往嘴边送。

“大可不必，本身能练到极致也没有几个人。”仇白道，“不过另外那个家伙……出手很快，却没什么章法，甚至很少防守。血肉之躯未必敢一味使用这些搏命杀招。”

“萨卡兹和瓦伊凡再怎么身强力壮，也没他这个胆子。上一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还是腐败和凋零那两个被下药傻了的倒霉蛋。”托兰道，“还是说说跟你一起那个人吧。”

“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协助镇守玉门时间比较久，武学涉猎比较广罢了。”

“而炎国并没有这么一名武将。”玛恩纳道。

“你这也很清楚嘛。”仇白笑道。

“只是在报纸上从未见过他。国际新闻的玉门守将始终是左宣辽。”

“这还是大家都有概念的，你问他点偏门的可能他比大炎本地人知道的都多，比如什么著名动作影星万笙笙失踪之谜之类的……”托兰故意说的抑扬顿挫。

“我不喜欢那种电影。”仇白没有看他。

与此同时，对决也画上了句号。

在长剑落下之时，恩特罗菲消失在了重岳视野中。

重岳只是闭上了眼睛。

转瞬之后，接住长剑，转身。

恩特罗菲出现在他身后，一刀斩出。

两人互相用兵刃架住了对方脖子。

“——你赢了。”

两人同时开口。

恩特罗菲收了刀。

“说好只比招式，下意识用出这个，胜之不武。”

“无妨。沙场之上，从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你若真起了杀心，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换你同归于尽。无愧于心就好。”

重岳倒转剑刃，剑柄还给对面。

“痛快。”恩特罗菲笑道，“你们聊天我听着呢。普通人受命来这儿调查邪魔，那就不普通了。玛恩纳，你来这儿……找的是你哥哥？”

“卡西米尔军事机密。”玛恩纳道。

“嗯，被所有人猜出来的军事机密。我们说，你就不用说了，全是瞎猜也没有根据，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对吧，重岳老兄。”

“如果只论岁月，你还比我年长些。”重岳微笑。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只是据我所知，乌卡战事结束后，就失去了斯尼茨和约兰塔夫妇的消息。骑士团长不是普通士兵，不论生死，不会毫无音讯。”重岳道。

“他们失踪了，你来这儿找。内卫使用的是邪魔的力量，也就是说，战争结束之后监正会为了破解内卫的秘密，向雪原派出了最精锐的战士。”恩特罗菲道，“十几年没有回来，因为邪魔的未知性也不敢多派人来寻找营救——”

“别说的像那群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们一样。”托兰的笑容消失了。

“我还没说完呢。如此轻率冒进草菅人命，卡西米尔在你们这片大地上建立的威信可是要崩盘了，所以，有关你哥哥的一切，他们什么都不敢多说。”

“你倒是很懂官府那群人的思路。”仇白道。

“我知道一个人，被抛在了星空之外，他的情况差不多。”恩特罗菲道，“那不是个好故事。”

“你的爱好是讲故事给人带来痛苦吗。”玛恩纳冷着脸。

“也许不是，只是沉重一点的故事比较有教育意义……还是接着喝点酒吧，明天不会很轻松的。”

恩特罗菲重新坐回了篝火边。

让克丽斯腾自己去买晚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为各种原因忙的什么都顾不上，她通常是让助理去买。

只不过今天破例了。

博士那里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她想要自己在去对面咖啡馆的路途中整理一下思路。

点了两份最简单的三明治，但等待取餐的时间让她心情很不好。

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萨科塔正在墙角，双眸微闭，拉着手中那把镂空大提琴。

克丽斯腾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方向，现在那个方向越来越清晰。

但她也想知道，是否有另一个方向，另一种手段。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几秒钟。

她已经意识到了，更重要的是回去说服斐尔迪南，帕尔维斯，还有其他人。

所以，她取了三明治之后马上离开了。

另一张桌子上的上班族转过头向门口看了一眼。

克丽斯腾没注意到他，跟一旁的萨科塔相比，他也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

“别拉了，阿尔图罗。与我那精擅宫商的手足相比，你的音乐实在不上台面。”

“好像有一个人下定决心了。”萨科塔停下了演奏。

“不是我，我早已经下定决心了。”上班族道，“而她……好像也不需要让你来推一把。”

“那我会很好奇……你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阿尔图罗放下琴弓，往咖啡杯里一块一块加着方糖。

“五块糖。你的口味和你的音乐一样让人不敢恭维。”

“我该说这就是拉特兰吗？”

阿尔图罗慢慢搅动着咖啡。

勺子敲着六点，八点，四点，又回到十二点，在杯子上轻轻打着四四拍的节奏。

不论海边如何潮湿，当伊比利亚的土地深入内陆，也会有些地方极其干旱。

土地龟裂，灌木只剩下了枝干，草也都灰白到一点就着。

少年知道他不能停下。

背上的少女刚刚脱离海嗣的身躯，相当虚弱。

如果他在这里倒下，两个人就都完蛋了。

不要离开，不要走。少女嗫喏着。

“你说的是你的父母还是我……啊，回去再想吧。”

少年自言自语。

“罗德岛办事处的方向——”

他的声音停下了。

因为更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同类】

【地球】

【天空】

【为何离开】

【被抛弃】

【寻求答案】

【进化】

【星空】

“——”

少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这不是少女的记忆，它属于海嗣的大群。

但这些的含义是——

他认为自己应该抬起头。

要走出这片荒地。

但他的体力和精神似乎都到了极限。、

他需要水。

然而——

看到视野中出现的一双高跟鞋，他终于倒了下去。

“这里是凯尔希，已发现干员水月，救援人员集合。”

医生的声音冷静的一如既往。

伦蒂尼姆已经是深夜。

博士正在卧室活动颈椎。

看了这几天的星图，他想先睡会儿觉。

但他的门又被敲响了。

博士在一瞬间有些悔恨，为什么自己要把私生活搞得那么混乱，安心睡个觉都有麻烦。

但他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不是任何一个他想象中的人。

奥利维亚·赫默医生，她从医疗部值班过来，还没有脱白大褂。

博士心里一紧。

“医疗部出事了？”

“并没有，博士。”

赫默抬起了头。

博士很难确定眼镜后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

怀疑，悲伤，也许还有一些别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没有给博士拒绝的机会，赫默推开他直接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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