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街第一次親吻她的時候，她哭了。

　　她先是呆呆地看著星街，接著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她也不說話，只是仰著頭，以泫然欲泣的錶情望著星街。

　　欲落未落的淚珠像是透明的琥珀，囚住她的雙眸。

　　而星街在那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像是被睏在如霧細雨中的遊人。

　　在那霧終於凝結成水珠就要墜落到這個世界上時，星街嘆了一口氣，然後伸手用力地揉亂她的頭發。

　　“好啦好啦。只不過是一個Business Kiss，有什麽好哭的？”

　　————————————————————————————————

　　是她先邀請星街一起參加附近的夏日祭典。

　　如往常一般跑到星街家吃了咖喱之後，她在離開的時候支支吾吾地賴在門口，磨磨蹭蹭了半天之後忽然嘟囔起星街從來都不知道在夜裏送一下客人。

　　她像是小孩子一樣藏不住事，裝腔作勢也只讓人覺得好笑。

　　有時候可能也有一點可愛。

　　星街聞弦歌而知雅意，嘴上裝傻和她瞎扯，最後還是陪著她走進了夜風中。

　　兩人獨處的時候，她終於吞吞吐吐地邀請星街幾天後和她一起逛附近舉辦的祭典。星街先是幹脆地應下，在那人楞了一下露出孩子氣的傻笑之後，又壞心地若無其事問了一句火建的其他人是否同來。

　　那人囁囁嚅嚅了半天，星街才終於收回逗弄的心思，坦然接受了她的單獨邀約。她被逗弄得有些惱羞成怒，但在星街答應之後，眼裏卻還是漏出藏不住的欣喜。

　　祭典當天她早早地跑到星街家，兩個人從家裏出發。和姐姐告別的時候，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祭典舉辦的地點，人潮擁擠讓星街頓時失去了閑逛的興致。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先找個偏僻的角落等放煙火，等煙火結束人群稍稍散去之後再逛攤位。

　　於是她們走啊走啊，最終在人跡稀少的河堤上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周遭十分安靜，遠處祭典的喧囂隨著微溫的夜風飄散，草叢裏傳來若有似無的蟋蟀叫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進行著沒有營養的對話。

　　“すいちゃん，那顆星星是什麽星星啊？”

　　“不知道~大概是叫做星星的星星吧~”

　　“すいちゃん是笨蛋啊，哪裏會有叫做星星的星星！”

　　“說別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說別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無聊的對話繼續了一陣之後又自然而然地隨著微風沈寂。

　　她有點無聊地擡頭望著遙遠夜空中的幾點星光，手上無意識地撥弄著星街的手指。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傻笑了起來，像天真的孩子一般搖晃著身子，故意拉長音調對著天上的星星說話。

　　“星街的星，是星星的星~”

　　星街轉頭看嚮她，她也轉頭看嚮星街。

　　她的眼裏映著點點微光，那大概不是來自遙遠宇宙的星光，而是地上的星火。

　　星街忽地想再看清楚一點，於是慢慢地，慢慢地湊近她的臉龐，而她呆呆地一動不動，眼睛微微睜大，像是只遲鈍又毫無防備的傻兔子。

　　就快在她眸中裏望見自己眼睛時，星街卻驀然閉上了眼，在獨屬一人的黑暗中，憑借本能循著溫熱的氣息，輕輕貼上了她柔軟的嘴唇。

　　在唇與唇互相觸碰的那一刻，星街有一瞬恍然。

　　但星街旋即又接受了自己的行為。

　　不是夜與星的蠱惑，是星街驀然想吻她，於是便吻了。

　　或許是幾個吐息的時間，或許是光穿越星繫的時間，星街終於離開了那溫軟的雙唇，然後睜開眼睛平靜地註視她。

　　星街沒有忐忑，如同嫻熟的舞者一般冷靜地等待舞伴足尖下一步的移動。

　　而她呆呆地望著這樣的星街，眼中朦朧的霧先是遮住了星街的身影，之後又緩緩凝結成淚。

　　她哭了。

　　她看起來是那麽難過，像是倏忽之間失去了歸所的孩童，茫然不知所措又本能地感到哀傷。

　　星街垂下眼簾，再擡眼看嚮她時，面上已是平常玩鬧時的錶情。

　　“好啦好啦。只不過是一個Business Kiss，有什麽好哭的？”

　　語氣是玩笑般的安撫，又透出些許不耐煩，使說出的話語顯得真切了幾分。

　　“Business Kiss?”

　　她先是下意識楞楞地跟著重復了那個生造出來的詞組，隨後又睜大雙眼，神情急切地盯著星街尋求解釋。

　　星街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伸出手撥弄她翹起的頭發，以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地和她說話。

　　“對啊。Business Kiss。就和那個什麽‘我愛妳’遊戲差不多，誰先害羞就輸了。沒想到廢柴巫女這麽弱，一下子就慘敗了。”

　　得到了不走心的解釋後，她像是被拔掉發條的人偶一般靜止了片刻，終於回過神來之後，她重重地用小拳頭捶了星街一下。

　　原本含在眼裏中的淚珠開始不斷地從她臉上滑落，不過一會兒她就哭紅了鼻子。

　　她無心去管不住掉落的眼淚，只是一下一下地輕輕捶打星街，嘴裏哭哭啼啼地胡亂說著從心裏冒出來的話。

　　“笨蛋！笨蛋すいちゃん！すいちゃん大笨蛋！嚇死我了啦！我剛才還以為我們沒有辦法再像這樣在一起了！”

　　“好啦好啦，沒事了。” 星街乖乖地任她打，也當作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隨便找了一句好用的話安慰她。

　　她竟也被這一連串荒唐的話語安撫住了，慢慢地收起了啜泣。

　　然而待她平靜下來後，兩人便陷入了難言的沈默中。

　　星街閉口不語，她也跟著一言不發。直到遠處的煙火在眾人的等待中終於升上夜空，兩人也沒有再說過話。

　　煙花在天上綻放的時候，星街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卻只是直直地註視著那遙遠的光，未曾看嚮身旁的人。

　　她們原本就是來看煙花的。

　　煙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僅在風中留下略微刺鼻的味道。等到最後一發煙花也墜入黑暗中，星街便起身，朝著燈火煌煌的祭典主場走去。

　　她見星街離開，也慌慌張張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跟在星街身後。

　　星街走得很快，雖說是來逛攤位的，但星街卻也未在某個攤位停留，而是如逆流的魚兒一般穿梭在人群中。

　　星街沒有回頭，不過也能猜想到她大概是跟得有些艱難，也有可能早就在擁擠的人潮中失去了蹤影。

　　在這樣的日子，若一人不停下腳步，失散也是尋常的。

　　又或許即便兩人駐足，亦會失散。

　　可星街聽見了她的聲音。

　　“すいちゃん。”

　　不大不小的聲音，語氣裏透著躊躇，尾音卻還是帶著甩不開的、不知是天然還是刻意的甜膩。

　　在這喧嘩嘈雜的茫茫人群中，在這人與人時時刻刻擦肩而過的瞬間，星街還是聽見了她在呼喚自己。

　　於是，最終，星街還是轉過身來，逆著人流站在原地，靜靜地望嚮她。

　　當她發現星街的目光時，眼睛明顯亮了一下，眉宇間都透出了雀躍。

　　星街沒有前去迎接，她艱難地在洶湧的人潮中擠出一條路，一個人努力地嚮著星街的方嚮前進。

　　終於擠到了星街面前，她先是不知所措地喊了星街一聲，傻笑了一下，然後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星街微不可聞地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幹脆地嚮她伸出手。

　　她遲鈍地盯著星街敞開的掌心看了一小會兒，然後才高高興興地把手放在上面。

　　她們還是一起逛了祭典，買了蘋果糖，巧克力香蕉，炒面，花枝燒，分著吃了很多東西。手牽到後面掌心濕濕的，廢話說得沒有往常多，只是她時不時不安地小聲呼喚星街，像是在確認什麽。。

　　手大概是在回程下了捷運之後放開的。她們本應就此告別。

　　但是她像是腳生根了一樣站在原地不動，低頭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怯怯地問她，“すいちゃん，能不能送我回家？”

　　星街答應了。

　　於是兩個人又走在一起。但到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卻忽然拐了個彎，將星街帶入了偏僻無人的窄巷裏。

　　她站在星街面前，不敢擡頭看嚮對面的人，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在路燈昏黃的光下顫動著。

　　星街能聽到她緊張的呼吸聲。

　　星街聽到她說，“すいちゃん，要、要不要，要不要再來一次Business Kiss?”

　　說到這裏，她終於積攢了足夠的勇氣，擡頭直直地看嚮星街，“剛才是妳偷襲所以不算。再、再來一次，就不會輸給妳了！”

　　她的神情像是一只虛張聲勢的小貓，卻又顯露出小心翼翼的討好。

　　星街都快笑出聲來了。

　　她真的以為帶上“Business”，就什麽都可以了嗎？

　　狡猾，任性，什麽好處都想佔盡，什麽害怕的事都不想碰的愛哭鬼。

　　“すいちゃん”　　

　　可她又在呼喚星街，綿軟甜膩的聲音像是舌尖輕點即化的棉花糖。過多的糖分總會擾亂人的神經。

　　於是星街慢慢地，慢慢地湊近她的臉龐。而她呆呆地一動不動，眼睛緊緊地閉上，睫毛顫抖著，像是只無辜的羔羊。

　　在星街呼出的氣息惹得她的雙唇微微顫動的時候，星街卻猛然伸出手指，用力地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瓜。

　　趁她懵住，星街一邊大聲笑著，一邊快步逃離現場，“さくらみこ~大笨蛋~”

　　“這世界上哪有會接吻的business friends?”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