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车从岸线公司驶出，卡耶欣赏着属于自己的城市，托亚城际大厦外围的环地不停有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进出，能住在环地算是卡耶给予大厦员工的福利，设定了与地段并不匹配的租金，但代价是在大厦中的高强度工作。

“维斯，定位更改，去池季城八区。”

“维斯已收到您的指令，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钟，预计八点到达。是什么样的交易才能让您出城，维斯虽知道没有权力过问，但在维斯的出行记录里出城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非常重要的交易，至少比生产你们这些伪人工智能要重要。”

“想必如此，但是维斯的数据库中并未搜索到‘人工智能’一词是何意义，若......”

“果然只是个伪造品。”卡耶心中想着这句话并未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血色云群遮盖着地平线，在其底端又时不时浮现出残存的别样太阳光辉。

城，入夜。

五.对地发誓

萨特已经学会了在机器轰鸣开始前醒来，这能避免让他本就不美好的早晨更加不适。牙刷已经换成了崭新的一双，然而格格不入让其被他破旧出租屋里其他老资历的物品排挤，萨特时刻提醒着自己只是个底层工人，尽管是有编制的那种，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日思夜想，这纸条到底意味着什么。混乱的地下城包括垃圾场也是混乱的，人们习惯了不论多机密的信息文件只要丢进垃圾车就不闻不问，潜意识里认为没有人能发现它们，也没有人愿意去发现，而这类文件往往字数少但包含大量关键信息，也许它在运输过程中被撕碎，其残破的一角也足够摧毁整座冰山。

萨特明白地下人的作风，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满腔热血又胆小怕事，空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和老油条般的外表，内心却被与细菌等效的低劣文化污浊，即使有那么一些例外，也逃不掉第一点，而这些例外，恰巧就聚集在地下城唯一一座学校里，然而人们并不知道，萨特知道仅仅是因为他是公职人员，在工作期间道听途说而半信半疑。

可是，面前摆着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极具有意义的机会，他又怎会不一把抓住？今天便是9月13日，他经过两天都精神自我斗争，身心俱疲，新的一天对他的大脑来说依旧是昏沉的。终于他决定迈出这一步，在此之前自己似乎是一个残疾人，而轮椅上不了台阶。

带着心中燃起的火花，萨特前往回收站工作。

一进入回收站的大门，阿美丽卡的摄像头就对萨特全身进行了扫描。

“检测结果确定为1313溶液管理员，允许进入。另外，您今日被要求延长工作时间至十一点半，请留意。”

萨特不屑地瞟了一眼摄像头，心中默念着骂人的话语，但转念一想这似乎并不妨碍他的行动——毕竟没有人会在深夜前聚众谋反——他只需要十二点前赶到地下城学校就足够了。

他眼前依旧是熟悉地场景，身着深蓝灰色工作服的工人来回穿梭在过道之间，而他们往往面如死灰，以不带有一丁点情趣的神态，遵循心情好坏选择是否向对方问好，虽然对老板是例外。再向深处走去，甚至有全神贯注劳作的工人认为自己渐入佳境，默默接受了痛苦的现实，随后萨特来到了回收站最危险的工作岗位上，辛达利老爷子却已经满头大汗地坐在一旁休息。

“年轻人，早上好。”

萨特礼貌地点头回应。老爷子总是最早来的一个，或许支撑他这么做，或者说逼迫他这么做的是他养家糊口的义务，而每个季度公司都会对工作时长第一名颁发额外奖金，没有人和老爷子抢这份汗水钱，也许是他是回收站资历最老的一位，又或者是没有人有与他媲美的毅力。

没等萨特开口，老爷子便长叹一口苦诉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哦，当然全站的人都还不知道，我也不会让几个人知道，你们的生活大至不变，而我又陷身一堆破事中。我女儿最近突然找我要钱，理由也含糊不清，本来一周也就见面一次，最近是越发对我冷漠。我已经记不清离婚是几年前的事了，她妈的收入甚至还不如我，我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为的就是她能改变自己的人生，不要落得我和她妈的结局......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今早刚送来的一批垃圾还没有处理，在此之前先把大型金属整理好吧。什么时侯地上的人才能好好扔垃圾......”

萨特当然明白，即使是再强大的男人也，前提是个成年人，也会被现实击垮，而自己的难处单纯建立在独自生活肆无忌惮的立场上，他能给老爷子的回应也只有叹息，但明显老爷子不需要。

人们通常认为工作是枯燥的，尤其是体力劳动，但科学证明，只要人重复一件事情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我们称之为心理时间的东西便会四处作祟，缩短人们所感知到的物理时间，多么巧妙且不讲道理的技巧，这将人生最极端的两种感觉都磨灭了——痛苦与快乐，尽管枯燥或快感和会持续存在，在你停止重复后也将存在一段时间，但在你的记忆中，痛苦一天还是痛苦一年，快乐一小时还是疯狂一整周，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只要不接受新鲜事物，你的人生就如同黄昏褪去前的残光，转瞬即逝，而你死后将会进入比黑夜还要漆黑的虚无世界，至少黑夜还有星光。

这仅仅是想说明，萨特一天的痛苦，在这一天结束后，似乎是短暂的，因为明天一样要承受痛苦，后天也是，前天与昨天也是，那么和今天一天的痛苦相比，会发现今天实在短暂不过。转眼到了十一点半，萨特身疲心不疲，开始了他对人们的控诉。

“难道你们就不为此愤怒吗？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浪费时间与精力，而这两样组成的是生命，这完全就是在自杀，以自我的无理由牺牲换来的缺是地上人醉生梦死的娱乐。不过马上，我讲不再是你们的一员，我一开始就不是，和你们这些没有觉悟、心无斗志的人不同，我将借助组织的力量，推翻这该死的一切！”

萨特仇视着回收站每一个物件，恨不得攥紧拳头捏碎这里浑浊的空气。

走出回收站的大门，这个点只有流浪汉会挨着路灯翻箱倒柜。在回收前把厨余垃圾留一部分给流浪汉，好让他们不挨着肚子来找回收站的麻烦，领导向来很讨厌这些人。

末班车的车灯逐渐照亮萨特的全身，停在了他的正前方，流浪汉便被挡在车后，等萨特做到窗边时再次张望，却不见他的踪影。渐渐的劳累一天的萨特心生困意，在末班车明亮的灯光下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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