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参加的大多数葬礼都是在平民家。按照当地的习俗，家里有人去世了，遗体会停放七天，之后再举办葬礼并下葬。为了让遗体不至于腐烂变形，我们会为他们进行简单的防腐，让他们在下葬时也能留给世人干干净净的最后一面。对大多数平民葬礼而言，我们在抵达逝者家后，往往将遗体送至教堂以后，在专门的工作间进行处理，然后送回家中等待七天，在葬礼过后让他们入土为安。对于规模较大的葬礼，则直接在教堂举行。

就在第一天，我们便接到了一个小女孩因急病去世的消息。当我们赶到时，她已经死了有数个小时了。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头发凌乱地散开，一只眼睛半开着，嘴巴张着，嘴角有口水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估计是急救时胸部按压的结果。小女孩的家长坐在她身边，一边哭泣一边抚摸着她的脸，两眼满是无助。

“哇……这场面确实有点惨啊。”莉莉低声惊叹了一句。

实际上，和过去见到的遗体相比，这次至少身体完整，没有外伤，处理起来并不困难。然而即使这样，也可以一眼看出小女孩死去时的痛苦挣扎。

待到哭声稍微散去，我们将小女孩从父母手中接过，放到车上的担架上，驱车前往教堂。将她的身体运进处理室，我们让她平躺再工作台上，将她的衣服剪开。她已经死去几个小时了，肤色已变成暗淡地惨白，身体也已僵硬，皮肤有些黏糊糊的，还留有身上冒汗的痕迹。莉莉拿着喷头给她清洗着身子，而力气大些的我则负责翻动身体，让她的每一寸地方都能冲洗干净。清洗完毕，擦干身子，我们便给小女孩做按摩，缓解僵硬。小孩子的遗体僵硬得快，变软也快。将全身肌肉按摩一遍后，她的四肢终于不再僵直，表情也变得平静，没了当时失控一般扭曲的样子。

由于只需要停放七天，防腐的要求并不高，我向血管里注射了几针防腐剂，和莉莉一起将她的全身涂上一层蜡防止水分流失，最后用黑色的棉花塞住鼻孔、嘴巴和身上其他洞，就基本可以保证小女孩的样子在15天以内没什么变化了。

最后的更衣和化妆也尤为重要。小女孩都父母递给我们一条白色T恤和浅蓝色长裙，是小女孩平日爱穿的衣服。T恤是短袖，为了让小女孩尽可能恢复生前的样子，我们在她身上挤了一些肤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全身。在莉莉的帮助下，我们共同为小女孩穿上T恤和裙子。T恤比较宽松，莉莉将她的双臂举起，我将衣服从头上套下。穿裙子比较简单，莉莉给小女孩套上内裤后，我们将长裙从她的脚处一直拉到腰部，拉好拉链，这样就换装完毕了。

最后就是细节上的处理了。莉莉化妆比较拿手，她在小女孩已经变成紫灰色的嘴唇上涂上口红，有又为她手脚上没了血色的指甲仔细涂上浅红色的指甲油，做到基本恢复自然的颜色，却又不突兀明显。与此同时，我用梳子将小女孩的一头中发梳理整齐，眼球上盖上眼帽，将她的眼睛稳稳地闭上。指甲油干后，我拿来一双白色短袜，和莉莉一起为小女孩穿上。处理完毕，我们将她的双手抱在胸前，将她的双臂与脚踝用白色的纱布捆住，最后将她的身体用白布包裹起来，送回家中。

小女孩的停放处在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约八十厘米高，一米八左右长的台子，上面铺好了一层被子放上枕头，接下来的七天小女孩就躺在这里。我和莉莉将她身上的布揭开，束缚取下，一起小心地抱到台子上，慢慢让她身体放平。莉莉简单地用手指梳理一下稍微乱了的头发，将她的双手叠放在腹部，我则站在床尾，将长裙的裙摆在台子上铺开，这样看起来美观些。

和小女孩先前的样子相比，在经过了清洗和打扮后，她原本的样子才终于呈现出来。现在，她的双眼已经稳稳合上，嘴唇轻闭，让见过她的死状的人看到，或许能感到些许宽慰。在我们的精心处理后，她的表情变得平静，一双叠起的小手放在腹部，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一般静静地躺着，像是在畅游美好的梦境一般，紫红色的双唇和微微泛光的指甲带来了少许的生气。长裙从腰部一直盖到小腿下面，穿着白袜的双脚从裙底伸出，脚跟靠在一起，脚尖自然地向两边分开着，显得有些轻盈可爱。我并没有留下固定双手和双脚用的带子和布条，因为这无疑破坏了场景，将死亡的事实赤裸裸地展示给每一个人。

小女孩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哭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她的父母，好友围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臂伏在身上，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出声。几张被泪水沾满，极尽悲伤的脸中，只有小女孩的脸上仍然充满了平静。她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就这样躺着，沉没于永恒的梦中。

七天之后的早晨，我们再次来到小女孩家，准备将她正式下葬。家里早早就挤满了人，看年龄有小女孩的亲戚，还有十几个同学朋友。他们或许还想见小女孩最后一面，或许还有未说出口的话想要倾诉，而我们作为区区过客，能做的也只有站在一旁，默默倾听着人们回忆小女孩的点点滴滴。

简单的葬礼过后，小女孩终于要进入棺材，与世间永远分别了。我们找了几个人帮忙，共同抬起她身下的被子，送进一旁的棺材中。棺材并不大，几乎正好将她放下。我和莉莉最后一次擦干净她的身子，将头发梳理整齐，又将姿势摆好，将张开的裙摆收拢，塞进棺材狭窄的空间里。小女孩的父母在她身边放上动物玩偶，脚边放上一双运动鞋和一双凉鞋，希望这些她生前喜欢的东西能一直陪伴着她。最后，我将一束花放在她的胸口，让她双手抱住，希望美好能与她永远相伴。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众人还是忍不住上前，希望能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在看一眼，在看一眼……只是盖棺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了。棺盖好似一堵牢不可破的铁壁，盖上了，此生就再也不能相见。纵使再用力地敲打着棺盖，里面的人也无法听见。

我们把棺材抬上车，驾车前往附近的公墓，在那里将小女孩安葬。最后一铲土盖上的瞬间，纵然已见过千百次，我心中依然不免哀叹。毕竟，我们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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