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冲洗着破旧的高楼，偶有砖瓦掉落，从高处落到地上，溅起了浑浊的水花。

　　墨轨站在漏雨的屋檐下，略微抬了抬眼，朝着肮脏的巷角看了一眼。那里安静得出奇，似乎连雨水落下都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收回了目光，又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见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便举步向外走去。

　　墨轨知道雨水并不干净——复杂的化学成分和厚重的微尘被雨水包裹着，从高空落到地面，把本就没有一寸干净的地面染得更加污浊。

　　不过无所谓，雨水而已。墨轨淋着雨，往一栋建筑走去。

　　一路上尽是腐烂的腥臭味，墙角塌陷，砖块、水泥块和钢筋横在路中央，其中夹杂着被撕扯烂的塑料袋，连走过去都有些困难。墨轨娴熟地跳过一路上障碍，走进一栋建筑。

　　这栋建筑还有些许供电，幽暗的灯光在头顶闪烁着，空中弥漫着浓厚的灰尘与铁锈的气味，让人全身不适。

　　这个城市已经被抛弃了。墨轨提着一袋尚能食用的压缩饼干，沿着堆满建筑垃圾的楼梯上了楼。

　　约莫三年前，一种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病毒开始逐渐侵蚀世界。它来的悄无声息，几乎无人察觉，起初只是让一些动物逐渐变得癫狂，除了有些影响肉质品市场销量以外也没有别的问题，所以无人在意。直到人们突然发现，它会让人慢慢变得疯狂。

　　那是缓慢，却又不算缓慢的过程。沾染病毒的人半年之内大脑逐渐变得不清醒，做出的举动会越来越癫狂，而后身体机能下降，最终死去。

　　没有人找到有效的防治方法，甚至没有人发现它的传播方式，这病毒便如瘟疫一般侵袭着整个城市，无数人在疯狂中互相厮杀，相继死去。纵使苟活下来的人，也会在感染步步加深之后，逐渐丧失生命体征。满地尸骨无人收殓，整个城市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

　　只有少部分人，在这场瘟疫中抵抗了病毒，并因为病毒而获得了一次变异，从而能不受病毒的影响而生存下来。但或多或少，他们都有了些身体上的变化，有的甚至是外观的变化，看上去已然不再是人了。

　　墨轨算是幸运的一个，虽然他在瘟疫刚刚出现的时候也没有在意，但是随着他身边人逐渐变得神志不清，而他的思维却没有收到影响时，他便意识到了不对。他抵抗了瘟疫，也在这样的瘟疫中获得了变异，虽然还算是个能站着的人，但变异程度却不算小。

　　他拆开了一袋压缩饼干，推开了一扇铺满铁锈的门，道：“回来了。”

　　房间里坐着的，竟是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年。在这末日一般的世道中，他竟然能保持着纤尘不染，要是一路上被别人看了去，一定会怀疑这是AI或是幻觉。

　　“刀哥哥，你回来啦。”他的声音也如同少女一般柔弱，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楚楚可怜。

　　墨轨看了他一眼，径自坐了下来，咬着拆开的压缩饼干，道：“没有什么收获，不过这一袋，也够吃几天了。”

　　“那就好啊，刀哥哥是不是可以留下来陪我了？”少年温柔地笑着，如一朵旷世白莲般洁白。墨轨只稍微轻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忍，默了半许，道：“我会陪着你的，不用怕，玖猫。”

　　被他称作玖猫的少年开心地笑着，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眉目，仿佛只这一望，便是永恒。

　　玖猫注视着他，手指缓缓地搭在墨轨的衣领上，柔和地解开了他的几颗扣子。墨轨只一顿，便放缓了语气，道：“我刚回来，不干净的。”

　　“不，刀哥哥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是最干净的。”玖猫凑近了墨轨，在他锁骨处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缠上了他的身体。

　　玖猫的身体如同丝绸一般柔和，清水一般温润。他缠上墨轨之后，墨轨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急促了些。他呼了几口气，几口吃掉了手里的压缩饼干，抱住了玖猫的头。

　　玖猫把头埋在了墨轨的胸口，身体也抵上了墨轨，手指探向了对方的私处。

　　墨轨感觉到了什么，刚想说点什么，玖猫便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湿润而饱满的吻。玖猫揉捻着他胸口上的一点，下半身已然要挤进对方的双腿。

　　然而就在这时，门却倏然被敲响。

　　玖猫就此放开了墨轨，似乎有些不满地咂了咂嘴，从他身边站了起来，主动去开了门。

　　“余侍姐姐，你今天又来啦？”玖猫柔和地笑着，对着门外的来人道。

　　被他称为余侍的少女打量着他白皙皮肤上的绯红，意味不明地冲着他笑了笑，目光转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墨轨去。

　　后者在椅子上轻微地喘着气，看着余侍的到来，也没有起身，只是问道：“有什么事？”

　　余侍的目光在他下半身游荡了半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道：“刀姐姐，你今天气色还不错啊。”

　　墨轨阴着脸看了她半许，道：“你此番来搅了我的兴致，就是来损我的？”他低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觉确实有了些变化，才愣了一下，道，“是今日？”

　　“哎——好歹你自己记一下吧，刀姐姐，”余侍笑眯眯地拍了拍玖猫的肩膀，冲着墨轨道，“我今天是跟你商量的。我决定明天去高塔上对外太空发射求救信号，你跟不跟我一块儿去？”

　　墨轨颇不适应地用手臂托了一下自己变大的胸，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位女子——就方才被玖猫撩拨的一会儿，他就发生了性别的变化。他看了余侍一眼，道：“你怎么又想去？发射了那么多次了一点回应都没有。”

　　余侍凑近了他一步，探着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他胸口上揉了一把。墨轨皱着眉头打开了她的手，她只是笑着点评道：“真大啊，刀姐姐。”然后才补了一句：“每个月都要去一趟，说不定这次有回应了呢？”

　　病毒的影响是全球范围的。有少量的人们看到了这个病毒的发展趋势，他们在病毒彻底爆发之前，便选择了向外太空移居生活。而后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传言说，有些好心人知道这些瘟疫过后的城市中有存活的人，会来救助他们。

　　但是……这些变异者身上也是有病毒的，他们只是感染不了。那些去了外太空逃离了病毒的人们，又怎么可能回来？

　　墨轨捏了捏眉心，道：“无稽之谈。不过明天叫上我便是。天峰呢？”

　　“他？他个老色批看到刀姐姐你的美貌，能不去吗？”余侍冲着旁边的玖猫笑了一下，揉了揉玖猫的肩膀，“还有，他心心念念想要把你的玖猫据为己有，你去了，他能不去吗？”

　　玖猫朝着余侍柔和地笑了笑：“我当然只属于刀哥哥。”

　　墨轨冷冷地补了一句：“玖猫，一定离天峰远点。”

　　余侍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了一下，转身准备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冉烟？”

　　“收到，冉烟自动启动。”一个干净而平稳的声音在墨轨的房间内响起，“您好，余侍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啊！你的供电竟然还跟上了啊，不容易啊冉烟！”余侍有些惊喜地叫道，她看向墨轨，“我昨天就看到你修好了，你这是专门给他弄的供电？”

　　“是啊，”墨轨略微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长期未剪的头发，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重新启动。不过可惜没载体了，他只能屈居在那个小手表里了。”

　　“冉烟，帮我查一下明天的天气。”余侍冲着空中叫道，然后才又看向墨轨，“还行吧，我还以为你无情地把冉烟抛弃掉了。”

　　“了解。冉烟查询到，次日阴转雨，气温35-40℃，空气质量差，请注意防护。”平稳的声音再度从空中传来。余侍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冲着墨轨摇了摇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早上8点，楼下见。”

　　墨轨目送着余侍从门口消失，轻叹了一口气，躺了下来。他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刀哥哥？”玖猫并没有因为墨轨性别的变化而改变称呼，他坐在墨轨的身边，轻轻地抚着墨轨的脸庞，问道。

　　“不，我没事。只是，我总觉得明天要出事。”墨轨喃喃道。他也不是第一次跟着余侍去高塔了，只是这一次，他有些不详的预感。

　　可是能有什么不祥？已经是末日了，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糟糕了。况且他才用这里的线路把冉烟重新接好唤醒，明日也能带出门去帮他们探路之类的，还能有什么危险？

　　他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玖猫，不禁叹了口气。

　　玖猫是他，他是玖猫。他们是同一个人。三年前瘟疫的爆发没有杀死他，他抵抗住了病毒，却也在瘟疫中发生了变异。他在一场睡梦里分裂出了玖猫——一个模样跟他一样，但是却与周遭格格不入，干净得纤尘不染的少年。

　　玖猫和他本是同一人，不用吃喝，也不用歇息，没有代谢，甚至不会沾上秽土的污染，无时无刻都如出浴的美人般洁净。少年懂得他的心思，合适的时候会予以他慰藉，这让墨轨在这末日里就算没有遇到其他人，也不会孤独。玖猫似乎能一生一世都陪在自己左右。

　　但是……但是这是他自己啊。

　　“冉烟。”墨轨冲着空中轻声喊道。

　　“收到，冉烟自动启动。”空中的男声平稳地传入墨轨耳中，“您好，墨轨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帮我把高塔的周边的环境状况，还有房屋危险评估都都查一下。”墨轨道。他认为有必要提前做准备——虽然他可能此番举动是多此一举。

　　“了解，冉烟开始查询。稍后是否需要将资料发送到您的终端？”冉烟干脆利落地回应道，放在一旁的手表略微亮了起来，代表着运转正常。

　　“嗯，发过来吧。”墨轨道。他拿起了床边一张尚能运转的终端板，只见冉烟已经把资料发到了他手上。

　　冉烟在病毒蔓延之前，是他住所那里唯一拥有极高运算演算能力的的人工智能。瘟疫发生之后，整栋楼里的人几乎死光了，当时的冉烟尝试着呼唤每一个活下来的人，可是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神智，并没有应答冉烟的呼唤。

　　墨轨是唯一一个应答他的，也想了些办法将冉烟从大楼里的终端处转移了出来。于是顺理成章的，冉烟也成为了他身边的私人AI。也是在冉烟的帮助下，墨轨结识了余侍和天峰——两个同样在核灾难中活下来并获得了变异的人。

　　再后来，就是去年的时候，冉烟的载体供电不足，墨轨只好将他转移出来，暂时关了机。直到最近，他们搬到了当下这栋楼，才找到了可用的能源，把冉烟重新启动。

　　有了人工智能的帮助，他最近两天出门寻找可用的资源与食物都方便了许多。

　　“请问您是否需要明早上的闹钟？”冉烟出声又问道。

　　玖猫在一旁帮他回答道：“是的，定明早7:30的闹钟吧。”

　　“了解，冉烟已设定闹钟。”冉烟的声音平静如斯，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请注意好好休息，墨轨先生。”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出声道：“请问先生，是否需要冉烟将你的称呼改为‘姑娘’？”

　　“草，不是，”墨轨瞪着眼看着桌上的手表，“你跟谁学的？不用！”

　　“了解。”冉烟的声音依旧平静。

　　墨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向坐在一边准备为他守夜的玖猫，还是放柔了声音，道：“你小心些，我睡一会儿。”

　　“放心，刀哥哥。”玖猫对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笑，“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墨轨看着玖猫，突然有些害怕玖猫有一天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毕竟是变异下的产物，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度变异。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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