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前调：双倍柠檬（10月12日）

星期六清晨，我按照预定计划，如设想中的一般，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在东京还未苏醒时，抵达了总司安静的家。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下课后赶车坐夜间巴士，睡一觉起来到东京，再换乘始发地铁到离总司家最近的地铁站的流程——不过就算夜间巴士上的乘客都守规矩，一直在高速公路上奔波动荡的夜间巴士也很难称得上舒适，我往往没有得到彻底的休息；通常情况下，我会在抵达总司家吃过早饭再睡一会儿。

我看了一眼旁边写着“濑多”的门牌，掏出挂着丑萌微笑青蛙挂饰的钥匙串，从中选出能打开他的家门的钥匙，像做贼一样左右张望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拧开了门锁。

“打扰了……”我压着声音，轻轻碰上了门。

等候在起居室的总司，看到我探头探脑地迈进玄关脱掉运动鞋，微笑着迎上来。

随着交往的时间变长，他在我面前越发放弃保持之前面面俱到的形象——我一眼就看出，穿着睡衣的总司刚刚爬出温暖的被窝；他赤足踩在木地板上，那头令他骄傲的银发蓬乱着，早起的疲倦和重逢的愉快交织在他的脸上。

——凑总是睡得时间很长，而且不容易被叫醒，总司也就不勉强凑在清晨五点起床了。

……况且有些事情，当着凑的面并不好做。

“来了呀。”总司压低声音欢迎我，接过我递给他的双肩包顺手挂在衣帽架上，又有点担心地问，“路上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一切正常。”

那些感谢桐条小姐的话此时此刻不太重要，所以我就将它们放在了后面——当务之急是和总司腻歪一下。

……因为是异地恋，一年里和总司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能精确计算到具体的天数——我不得不好好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况且，我也有点担心，总司习惯和凑在一起的节奏后会忘记我的感受。

总司看着我有点期待的表情，读懂我想干什么，“我没刷牙。”

我抬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得更近点；身体紧贴，又让他搂住我的腰，“我也没有，咱俩扯平了。”

总司微眯起眼，含笑望了一会儿我，凑到我脸前，用他的唇碰了碰我的唇——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唇上的温度和柔软，他就离开了。

一个轻吻敷衍我肯定不满意，我继续拽着他衣领，驱使自己的舌尖舔了舔他的嘴角，示意我想要进到他的嘴里，来一次交换唾液的深吻。

“阳介，”这下总司就有点无奈了，“你是哪里饿啊？”

“只是亲亲啦……”我注视着他的灰色眼瞳，不满地嘀咕，“你在东京有凑陪着，还去了屋久岛旅游……我一个人在大阪，都待到快凋零了！枫叶又要红了！”

去年十一月，总司离开东京来到大阪。逛腻了阪大具有人文气息的校园风光，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选择了最近的万博纪念园。

——大阪曾经在一九七零年举办过日本万国博览会，会后留下了这座伫立着具有图腾意味的太阳之塔的园区，作为万博纪念。

走在号称日本最大庭院内，两侧的枫叶因秋意渐浓，从原本的翠绿色转变成了火红色。我和总司徜徉在古风古色的枫叶小道上，他挑挑捡捡了几片品相不错的枫叶，说是要给菜菜子做枫叶书签，又说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只不过菜菜子喜欢哥哥亲手做的东西——

真是细腻的心思啊，我看他谨慎地将枫叶收进挎包里，这样想了。

总司一直在外表现得八面玲珑、完美无缺，所以他向我亲口承认他其实会犯迷糊搞砸什么（但硬是靠不容置疑的气质和巧舌如簧的辩才撑了过去），是一件特别的、对我展示弱点的事。

——渐渐掌握总司性格的我，也能看出他什么时候把事情搞砸了（并拼命挽回）；但我为了维护他的形象，不会向他人透露总司什么时候掉了链子。

带着给菜菜子准备的枫叶和伴手礼，我们去尝试了一些刺激感官的游艺机，还坐了能以俯瞰的角度欣赏园区景色的摩天轮，最后去了保留下来的万博展馆参观。

——我出生时已是平成年代，对充满了昭和中末期味道的设施实在是敬而望之；但总司面对这片以如今的眼光看来复古落后的布展，生出了些不愿意告诉我的感触。

当时目光闪烁不定的他在想什么呢？

我没有追问，无从得知。

“今年不能过去了，抱歉……”总司原本和我对上的视线向上挪了一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尖分开我的刘海，困惑地说，“你有白头发了。”

“诶？！”我不由得拔高了声线，又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刚才那声惊呼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凑，声音从我的牙缝中挤出，“真的假的？”

一声不吭的总司找到他想要消灭的目标，手起发落，我前面的头皮痛了一瞬——他捏住那根白发举在我的眼前，“喏，没拔错……白色的，在刘海上还挺显眼。”

头皮上的痛感慢慢缓解，我接过白发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年仅二十就长出人生中的第一根白发，没想到自己早早衰老的我，不免用着俏皮的语气唏嘘感慨一番，“唉，肯定是操劳过头累出来的，小熊啦JUNES啦爸妈啦总司啦……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总司没有对我把他归类为麻烦提出异议，而是讨论我的白发，“要收起来吗？”

“不要……会对逝去的青春年华产生焦虑的。”我故作轻松，松开了那根白发，也没有去看它到底落在地板上的哪个位置；看着总司在暗处显出灰度的头发，我打趣道，“不是没见过你变老的样子——倒不如说，能见到真是太好了。”

我指的是我们曾经被阴影的老化魔法变成过白发苍苍的老人模样，总司也懂得我的意思，“到时候你不会还留高中的中分吧？”

我对我的发型还挺满意的，所以我的回答有些尖锐，“你先把你的锅盖刘海改了再说我。”

“哈哈。”他的笑声十分棒读。

没营养的聊天已经够久了，我紧紧抓住他的臂膀，靠前吻住他的唇。

总司配合地轻启牙关，含住我滑进去的舌尖。

虽然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亲吻了，但我和他依旧在疲惫中兴致勃勃地热吻，似乎永远不会对互相索取互相满足的事不耐烦——

我紧紧搂住总司的腰，指尖张开，隔着他轻薄柔软的睡衣，一手沿着他的脊骨慢慢上滑，摸过他厚实的背肌，扶住他的后颈；另一手沿着他的腰线向下，狠狠抓了一把他弹性十足的臀部。

早就习惯我的挑逗触碰，总司同样拍了拍我的屁股，轻哼着故意顶了下胯，以证明他确实还有和我在床上驰骋的欲望。

“唔嗯……还吃不吃饭？”他轻声问。

“……吃。”我果断选择了食欲。

就着一杯温牛奶，吃下总司前一晚准备的芝士酸黄瓜煎培根三明治，我忽然意识到我有些依赖总司的厨艺了。

在一旁陪着我的总司也吃过早餐。被倦怠感笼罩着的总司，捂着嘴连连打着哈欠——被他的哈欠勾引，我也打了一个哈欠。

感觉腹中不再空落落，我淑过口，看了看主卧室严丝合缝的门，走进那间被划分给我的客房，打算再钻回被窝补觉。

——总司尾随着我，同样进了我的客房，先我一步爬上了床。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新换的床单和被罩。”

大概总司已经提前和凑说过，我在的时候他要陪我睡觉了吧……

暑假最后的那几天，虽然凑搬过来了，但总司依旧陪着我过夜——我离开东京后，总司和凑又发生了什么，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我纠结了一会儿是否接受总司的邀请，最终脱掉身上的外衣，只留一件短袖，滑入被窝，如鱼得水。

头靠在枕头上的安稳感让我忘了在夜间巴士上晃悠的一夜，我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总司悄悄握住我的手，勾了勾我的手指，“……阳介，靠过来睡。”

我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就翻了半个身，让自己钻进他的怀抱，额头贴着他的胸膛，被他温暖的气息包围。

总司的手沿着我的背向上滑动，直到我的后颈；他的指尖挑起我戴着的细项链，捻了捻挂在项链上的铭牌。

“一直都有戴啦……”知道总司在看铭牌上的字，我没有睁眼。

总司默不作声地把铭牌放回床上，搂住我的肩膀；倍感疲劳的他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总司的心脏跳动有力，呼吸绵长深沉。

清晰可闻的生命，就在我的耳边。

总司还好好活着……和他在一起，不是我的想象，也不是漫长的梦境。

从总司身上，我分辨出一丝不熟悉的、突兀的淡薄气味——好像是凑的味道。

我仔细嗅了两下总司的衣领，不禁有了一连串的疑惑：凑能闻到我在总司身上留下的味道吗？他会因为我的存在不适吗？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外表的凑，醒来时发现总司不在身边，他又会想些什么？

当初答应了总司，让凑搬进总司家……是错误的决定吗？

凑……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我在这些复杂念头中纠葛沉浮了一会儿，就轻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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