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獨自活著久了，總會尋求慰藉。

有的選擇披上帶刺的保護衣，而有的會試著去接觸他人。

雖然方法有千百種，但目的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不再因孤獨而痛苦」。

沒錯，並不是因為「孤獨」而去尋求慰藉，而是因為「痛苦」而去尋求慰藉。

披著帶刺保護衣的人會因為減少了與人的接觸，久了便不覺得孤獨痛苦了。

去接觸他人的人會因為變得不孤獨便不覺得痛苦。

大家…都只是在逃避痛苦罷了。

「可是…我卻連這種事都做不到…」

在昏暗的房間裡，我趴在凌亂的電腦桌前，在腦袋一片混亂中，看著螢幕上的她，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

「小井？小井！起床了喔！」

睜開眼睛，眼前的螢幕已經暗掉了。

聽著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著，我依舊累得動彈不得。

「今天開學…妳怎麼趴在電腦桌上啊？」母親站在我的房門旁，手交叉著抱在胸前。

「啊…昨天畫著畫著就睡著了。」

「真是的，別太常這樣喔。」

我叫歐陽井，井是我的名字，歐陽是姓。

我不太懂為什麼我會被取叫做「井」，這個字看起來就很不適合作為名字，唯一好處大概就是好寫吧？雖然前面的「歐陽」兩個字已經夠多筆劃了…

「記得要穿新的高中校服而不是國中的喔！」

「知道啦。」

說完母親便下了樓，準備早餐去。

我的母親是位畫家，從小耳濡目染也跟著進到了繪畫的世界。

但是我一直以來有一個東西是先天性地克服不了，那就是「臉盲症」。

一般來說臉盲症的患者有兩個種類：

一種是看不清臉，一種是看得清但分不出不同的臉。

我是屬於前者，別人的臉在我眼前就像是百貨公司裡擺著的人型模特，不…至少人型模特還會有輪廓，但是我卻連輪廓都看不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聽說當時是母親在試圖引導年幼的我畫她時，才發現我有臉盲症。

但母親並不氣餒，並用分解的方式將臉上的器官一一畫在紙上，另外還畫了她自己與我的畫像。當時是我第一次看見了嘴巴、鼻子、耳朵這三個器官，眼睛則看不出來。當然，畫在紙上的我和母親的畫像並不會因為是用畫的就看得出來。

直到現在，我仍沒看過我自己的臉一次過。

即使如此，我對臉上的器官有一定程度的把握知道長什麼樣，但是要我畫出一整張真實的人臉我總是抓不到位子、輪廓與光影。加上臉盲這個要素，就像是要一個蒙著眼睛的人寫字，總會有地方歪七扭八的…

為什麼我知道呢？因為似乎只要一定程度上畫得不現實，我便能看到我在畫什麼。因此像是漫畫之類的二次元創作人物，我是能看得到臉部的，但這件事是我國小高年級時才發現的。

在我上小學不久後，我曾放棄去畫人的臉部，至於其他部位雖然有一定基礎，但是畫一個沒有臉的人很奇怪對吧？

最終我轉向風景畫的方向去發展，直到有一件事改變了我…

我將待機的電腦打開，畫面上出現了正上色到一半的人物畫。我看著那張圖，心情複雜得要命，但時間在走，我將其存檔後便關機了。

～～

穿好高中的制服，下了樓，母親已經將早餐準備得差不多了，我便在餐桌旁坐下。

「高中…媽媽我當初是念專科學校呢…」

「是是…然後以油畫組第一名成績畢業對吧？」

「真不愧是我女兒，都知道。」

「妳都講幾次了…我是一點都不想改變心意喔，繪畫只是興趣，再來我也改成電繪超過兩年了。」

「都小有名氣了還說只是興趣…現在專科好像也有收電繪的學生喔…」

「知道啦…總之我只是想當一般的高中生。」

「這樣真的好嗎…」語氣明顯地轉變了。

母親之所以希望我去讀專科學校大概是因為班級數會少很多，會是一般高中的1/3以下。

「我知道我這疾病會給我不少麻煩…但是我不想因為這樣就放棄與人交流。」

「不是這樣的…雖然我很希望是媽媽我想太多…但…從妳國三下後，總感覺妳變了。」

…是嗎？或許是這樣吧？

或許在我的心中「像個正常人活著」這件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我知道的啊…現在如果去了一般的高中…可能就真的無法彌補了。

吶…媽…如果我跟妳說…

【我愛著的Vtuber，在那時不再活動了，沒有她的日子裡我好想死。】

妳會怎麼覺得呢？

「妳的錯覺吧？」

「是這樣嗎…」

就像妳說的一樣呢，莉奈…臉盲症是我所受的詛咒，也是祝福。

就像是失去了視覺的人，嗅覺、聽覺等能力會補償性地好一般人很多。

在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下，我能透過其他方式了解對方的狀態。

媽媽的語氣明顯是不安的，手中的筷子沒有動作更凸顯了她的急迫。

「那時升學考剛考完誰都會大洩壓的吧？」

「大洩壓？」

「就是從高壓的環境放鬆了下來的意思。」

「這樣啊？」

「或者只是叛逆期也說不定喔？」

「欸？？叛逆期啊…」

總之很輕鬆地忽悠了過去，母親這麼好應付實在是幫大忙了。

有人說，表情是最直接的情緒表達…看不見表情，意味著我無法健全地感受他人的情緒。

剛剛我想母親一定是用很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吧…

如果我沒有病的話，看到的瞬間可能就會潰堤了。

而我總是習慣性地將視線往下，既不會去看到臉部，還能觀察對方一舉一動。

這樣任誰…應該都很容易將自己好好地保護…或者說隱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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