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有个习惯：只要是能穿过食道的，就不加咀嚼整个吞下，把所有的消化任务都丢给肠胃。这么做无疑大幅度锻炼了小絮不依赖咀嚼的能力。胃液分泌的速率远快于我的预想，在我进来的十分钟内，不但液面高涨到了我直立时的肩膀附近，而且胃壁上的褶皱越来越浅、越来越平——胃液的量多到能让胃袋膨胀。这么多的胃液，如果放在Fanta胃里，足以让她饱腹了。

这让我很为难。不仅仅是因为整个胃袋都被清澈的酸涩液体淹没，还因为胃壁开始了活跃的运动。随着整个胃袋有节奏地反复胀缩，我现在和顶着海浪游泳差不多——台风时的那种。我稳定不了，也无处定身，只得屏住呼吸，在小絮的胃海里悬浮着。

我得换个环境。

选项一：我可以往下走，但下到底大概率很难走，而且会让小絮很难堪。直接否决。

选项二：往上走，对我而言会比较难。要么单纯进到食道里，不过大概率会被重新吞下来：要么我用老办法，给小絮打个招呼，一次性吐到外面，就是外面那大海啊全是水，怕是没地方落脚。

不等我完全想清楚，前面不远处，那个肉嘟嘟的圆环突然张开，将一抔唾液浇灌下来。一瞬间，纷乱的想法一口气抛诸脑后，我果断地连滚带爬冲刺过去，奋力往那圆环里钻了进去。

时机恰到好处，那圆环我刚一通过就牢牢闭合，之后便无法徒手分开。那一下的爆发极其费力，我四肢酸痛，两眼发黑，心跳堪比锻造厂里的动力锤，整个身子哆嗦得跟拖拉机似的。接下来躺了好一阵子，好像睡了一觉，待我能看清东西、活动四肢，才注意到出乎我意料的情况：小絮的食道既没有把我咽下去也没有把我反上去，而是调整了宽度以便我容身。这只能说明一点：小絮的食道是可以储存食物的。

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和胃袋相比，食道几乎是完全平滑的。这里没有酸涩的胃液，只有一层薄薄的、气味清新的食道黏液。从这里往上一点就是小絮的心脏，整个空间随着巨大的心跳声回响着，也在跟着有节奏地摇晃着。

我有了一些想法。

基本单元可以做很多事，现在它织成的衣服就套在我身上。我想正好是个机会用它穿出食道——真的，这东西的医学用途之一就是无痛切割。我在自己身上试过了：用它打穿手臂暴露出骨骼，拔掉镶进去的弹片，然后还能直接无缝对接回去，天衣无缝。别问我弹片哪来的，保密。

说干就干。

我把衣服往面前一铺，它就跟巧克力似的化开了，然后看起来变少了——其实只是渗透下去了。基本单元穿过组成食道的细胞之间的狭缝，然后连成一片，接着撑开，就像装了个拉链。稍微一拉，厚实的肌肉直接劈开一条缝，却没有任何刺激，整个食道跟没事一样。

迅速穿出去，把缝合上，这就站在了胸膜上，膈肌附近。此处仍然拥挤，尽管小絮的胸腔为了容纳更发达的心肺而比同龄的女孩子稍宽一些。肺部的质感相对于消化道是全新体验。淡粉色的半透明肺叶，里面看不出任何有毒物质留下的污染痕迹，抱在怀里感觉蓬松极了，完全没有消化道那种厚重的感觉。尽管目前还在水下，小絮还是在缓和地重复着呼吸的动作，把空气在肺部和口腔之间来回挤压。肺泡里的空气随着搅动，几乎所有的氧气都会渗入她的血液中，利用率高达0.9。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双肺中间，包裹着一层白膜的心脏。心跳同样缓和，比起她在陆地上还要缓和——但很有劲。和我的相比，小絮的心脏要更加钝圆一些，更像是一颗圆球。现在不是进一步动作的时候，虽然我可以立刻把她心脏外面这层白膜剥掉，但这可是保护套，贸然剥去必定导致心脏的工况变差。我不能冒着个险，再者我这样做只是我自作主张，小絮这会儿大概还以为我在她的消化道里。我还不想捣毁我们的战友关系。

“有机会再来吧。”

我这样想，返回了小絮的食道，一并撤回了开在食道上的拉链。切口愈合得天衣无缝。

总之，我目前不想回到小絮的胃袋里了。圆鼓鼓的食道就像第二个胃，让我有空间放松自己。

不经意间，食道突然缩紧了。我起先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要被吞下去了；再然后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向逐渐变窄的远端移动。看来，小絮在把我吐出去。另一方面，身体变重了，好像飞机爬升的感觉。小絮要去换气了——我猜。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没一会儿，我的姿态变换为竖直向上，再次坐在了小絮的食道入口，也就是食道和气管的交汇处。阳光涌进来，一时间刺得我泪奔，接着热风和冷风开始交替。我的触觉告诉我自己应该面对着声门，待到视觉恢复，果真看见小絮敞开的声带正在风中翕动。

“也许是时候帮她一把？”

我突发奇想，双手稍微用力，把声带的空隙推到最大。风量和风速陡增了，一时间吹得我不得不紧闭双眼。不过只有一小会儿，我适时地在风停的时刻松了手，声带在肌肉牵拉下立刻闭合了起来。

“刚才的呼吸突然好通畅啊。将军，我猜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

坐在闭合严实的食道口上，面前的声带轻轻振动，小絮熟悉的话音从上面传出来。如果是平时的正常音高，这会儿我会被震聋——外面的耳语，在这里正好相当于正常的音高。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能保持在现在的这个位置吗？”

我也不知道小絮听不听得到，尽量大声喊话。

“嗷——将军声音轻点好吗？在这个位置上大吼大叫真的好刺耳啊。”

“对不起。”我放低了音高。

“没事。既然你喜欢，那就这样保持着吧，要乖乖的哦。不过一会儿野餐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啊？”

“你能不能把我再放小一点，让我能通过你的咽鼓管，进到中耳里面？大概还能顺着你的耳蜗和听觉神经进到你的大脑里面。”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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