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創：紙嫣暗燦》明日方舟【星群】

　　「予星以心，得見萬千光輝之一瞬。」

　　哥倫比亞，一個養育我成人，歷史短暫，但發展迅速、美麗至極的國家，即便背離許久，我仍記得幼時所走過的每個角落，以及和埃琳娜一起成長的記憶。

　　黃昏，蒙里特城的街道豎立著白橙燈火，昏暗的巷子裡奔走著高歌饒舌、腳踩滑板的稚兒，咖啡的香氣瀰漫，穿著流行服飾的人們來來往往，而身穿一襲舊維多利亞式禮服，提著古老木製手提箱的我，卻迷失在了人群之中。

　　抬頭，看了眼即將沉落的夕幕，走在人海中，我隔著蕾絲手套，輕輕撫上別在領口的藍寶石領章，那是我存在的意義，是證明我曾在這裡追逐過天空的證明，雖然哥倫比亞的許多已經變質，但這裡曾點亮我的黑夜，燦爛我的生命，這是不變的。

　　走入一間用木頭做為基調，加上大理石和金屬撮合而成的咖啡廳，我點了一杯咖啡，隨後，有些遲疑，穿著圍裙在日光燈下沖泡咖啡的老闆一邊笑著問我今天是去參加甚麼，一邊幫我把黑咖啡升級成焦糖瑪奇朵，但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喜歡甜咖啡，回頭拿給埃琳娜吧。

　　簡單閒聊，交出通用貨幣，我接過紙杯，拎起裙襬行禮，繼續走在一塵不染的灰白街道上，但不知何時，夕陽燒紅了陰藍的天空，柔軟的白雲被烤的有點焦，吹來的風輕輕梳開我精心打理的髮絲，鼻腔中充滿蓬鬆溫熱的氣味，那是與這個冰冷城市相異的溫和，在我的記憶中，蒙里特總是充滿金屬和雨水的味道。

　　交出ID卡，在簽證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簡短幾聲問候後，我在哨兵的目送中離開了哥倫比亞，這個久久才會回來一次的家鄉。

　　踩著高跟鞋，踏上燙腳的黃沙，我迎著熾熱的餘暉，獨自一人走入風沙紛飛的沙漠，孤單地前行，一路上摻著沙塵的焚風刮痛著肌膚，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海是死寂且可怖的，若可以的話，我並不想久留。

　　獵鷹徘徊，夕陽落下，不知走了多久，往後的旅途中，周遭的景色依然一成不變，深陷沙土的腳印被風沙掩埋，最後的橙紅攀附在地平線邊，熾熱的高溫燒灼著身上的每一處，但之後，一個碩大的陸上艦艇震盪大地，拖曳著駭人的塵煙，從遠方向我前行。

　　停下動作，震耳欲聾的機械運作聲靜默，那矗立在我面前，反射著陰森光輝的陸地艦，轉動探照燈聚集在我身上，隨後鎖鏈轉動，釣橋撞擊沙地，抬起手擋住沙石，我拿下禮帽，提起礙事的裙擺背離滾滾黃沙，步上金屬，而在釣橋的盡頭處，早已站著一個人等待我。

　　「星極姐姐晚安！妳今天穿的好漂亮喔！」

　　「晚安，阿米婭小姐，這幾天稍微回了老家一趟，就把這套衣服拿過來了。」

　　「這套衣服應該很貴吧？剪裁看起來好華麗。」

　　「是的，這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禮服。」

　　「對了星極姊姊，博士說他在艦橋等妳。」

　　「博士？我知道了，謝謝妳。」

　　稀疏平常的談話，向幾乎只穿著制服的阿米婭展示了一下禮服後，我將禮帽拿在手上，輕輕摸了摸尚年幼的羅德島公開領導人的腦袋，跟她一起走入陸地艦的密閉門，說說笑笑地穿越格納庫、貿易中心和辦公室，隨後在醫療走廊上分道揚鑣。

　　來到工程部，金屬敲擊的聲音迴盪在布滿公式的房間內，點頭和可露希爾打過招呼，我找到埋頭苦幹的埃琳娜，把自己只喝了一口的焦糖瑪奇朵交給她，並拿出幫她從老家帶來的東西，以及在蒙里特買的甜甜圈，雖然我知道她並不感興趣，但還是跟她說了父母親很健康。

　　工程部的冷氣很強，那樣的寒冷甚至讓穿著禮服的我起雞皮疙瘩，可眼前穿著工作服、坐在金屬椅上振筆疾書的埃琳娜卻滿頭大汗，絲毫感受不到冷，我忍不住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臉，然後捏了捏她的臉頰，要她多注意身體，看了眼懷錶，時間不早，我揮了揮手和其他幹員道別，搭上膠囊電梯，來到羅德島路行艦的最上層，艦橋。

　　「阿絲忒希婭．烏比卡，哥倫比亞神秘學會駐萊茵生命文獻學顧問，當代最為人知的占星學家。」

　　「那是甚麼新的搭訕嗎？」

　　「只是想恭喜妳拿到榮譽學士而已。」

　　走入艦橋，日陽已經完全沉淪，地平線不再光耀，普魯士藍的星空，燦爛如光。

　　晃動，腳下的羅德島再次前行，入夜的沙漠氣溫下降，遙遠平和的陸風颳起礦石的氣味，無語地撥開我的憂思。

　　眨眼，抓緊外套抬起頭，看著坐在茶几旁，穿上哥倫比亞式正裝的男性拿起禮帽，以那雙祖母綠的雙眼問晚，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走到他身旁。

　　「是嗎，那麼請容我正式地向您說聲晚安，另外，如果博士您想穿哥倫比亞正式禮服的話，您現在身上這件是晨禮服。」

　　「咕！哥倫比亞的正裝也分太細，大意了。」

　　「哥倫比亞的許多習慣都是維多利亞流傳下來，如果下次還有機會來這裡，我再帶您去城裡最好的裁縫店吧，畢竟現在的人們不再，嗯，那麼古典了。」

　　看著那將棕色短髮梳成油頭，過往總是沉穩出名、足智多謀的一島之主慌張地查看自己身上的禮服，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作為從帝政國家獨立出來的新興國度，哥倫比亞至今仍留著許多皇室及貴族的習慣，例如我自己身上的禮服，男士的禮服，甚至絕對不能缺少的下午茶，這都是一種身分的代表，可隨着時代推移，流行替換，當代的人們已經逐漸忘去過往的歷史、輝煌，乃至於習俗，這是進步的象徵，卻也是一個遺憾，時間正在崩壞，星象時刻推移。

　　「這話從妳口中說出來有點哀傷呢。」

　　「誰讓我是個守舊的觀星人呢？」

　　「妳喝酒嗎？」

　　「淺嚐的話。」

　　他是個能夠洞悉他人想法，且溫柔纖細的男性，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畢竟身兼沉重壓力的他，在此刻看穿了我的矜持，卻點到為止。

　　起身，帶著微笑的博士帶領著我在夜色下入座，接著打開軟木塞，把放在茶點旁的紅酒倒入高腳杯。打了個噴嚏，博士將桌上的野餐籃打了開來，仔細一看，裡面放著蘋果派、覆盆莓貝果，牛排三明治和巧克力蛋糕，以一個過晚的下午茶來說，這非常豐盛。

　　「那麼，您今天找我是有甚麼事情呢？」

　　「是想找妳一起觀星然後聊天，這次回去神秘學會如何呢？」

　　「跟過往一樣，仍舊是一個與世無爭的茶會。」

　　吃下一口還熱呼呼的蘋果派，鎖在麵皮裡的果香流竄在舌尖上，這是羅德島上偶爾會吃到的甜點，到現在我還是為這樣的風味感到訝異。

　　「萊茵那邊呢？」

　　「老樣子，要您把幾位主任還回去呢，但還是接受讓我在羅德島上做顧問的工作了。」

　　「那就好。」

　　吃完比較清淡的點心，面對博士平穩的笑容，我稀鬆平常地展示了別在領口上，刻著星體的藍寶石別章，這是哥倫比亞神秘學會贈予高級會員，也就是榮譽學士的身分證明，多虧這次羅德島來到哥倫比亞解決過往和萊茵生命結下的樑子，我才能抽空回去參加典禮。

　　拿起高腳杯輕輕搖晃，透澈的朱紅酒液盪漾著明亮的水光，小口啜飲，有點酸澀的果香、皮革和雪松木的香氣遺留在舌根，不算太漫長的餘韻，適中的酸度，不過份的丹寧味，以及摻雜著香草和泥土的後味，都讓我想起了幼時偷家裡的紅酒來喝的記憶。

　　「是瓶很棒的紅酒呢。」

　　「星極，我不是一個資質聰穎的人。」

　　「我知道。」

　　「這話聽起來有點傷人呢，那可否請熟知天文的星極幹員稍微為我介紹今天的星空呢？」

　　「哥倫比亞神秘學會榮譽學士，阿絲忒希婭．烏比卡，今夜只為您效勞。」

　　聽完那假惺惺的自損，我放下酒杯，笑著為博士講解起了上空的春季大弧線。

　　獅子座、室女座、大熊座、獵犬座，講完了春季大鑽石後，我伸出手指向小犬座的天狼星，作為這次星系導覽的結尾，天空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畫布，滿天星河，是爛漫亮麗，且扣人心弦的，至少博士那被月光映亮的側臉，看起來非常享受。

　　隨後，無數的流星墜落。

　　「吶，星極，為甚麼向流星許的願望能夠實現？」

　　「能夠實現這種說法其實並不精準，應該說，畢竟是在那個瞬間從腦袋裡迸發出來的願望，那就表示那個願望是平常會不斷去想，藏在心中的願望，對吧？所以那其實是平常就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實現只是一種既定事實罷了。」

　　「是嗎，那星極的夢想一定很快也能實現。」

　　沙漠的流星雨非常漂亮，和以往在萊茵生命頂樓觀星不同，遊蕩於沒有任何光害的沙漠之中，落下的星群是熠熠生輝，璀璨奪目的寶石雨，可博士那句隨意的應答，卻讓我語塞，再也說不出話。

　　自從染上源石病後，我就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未來，我一生都獻給了占星，我認為這樣的說法並不過份，因為我曾在那樣的天空中看見了自己的一生，至少我是深信不疑的，直到意外發生，那片天空就再也不回應我了。

　　「星極是被人們愛著的，無論是幹員、患者，甚至是妳的家人，我喜歡妳笑著時身邊蹦出的星星，也喜歡妳在夜裡帶著孩子看星座的神情，妳是一位非常美好的女士，無庸置疑。」

　　「等等，這話也太害臊！」

　　「羅德島幹員代號星極，她是共發性礦石病患者，卻也是最為耀眼的星體，她不屈不饒，手持著劍守護身後的人，她總是笑著，為年幼的孩子點亮無光的黑夜，她是星空的代名詞，是整個船艦上最為接近天空的人，除此之外，她還是被所有人愛著的群星的極點，不是嗎？阿絲忒希婭。」

　　紅著臉聽完這最深情的告白，我沒有回話，只是用手輕輕撫住胸口，帶著微微的笑容低下頭，即便星空已經離我遠去，可我卻找到了許多能夠和我一起抬頭分享星色，一起戰鬥的人。

　　「星極，為我占卜吧。」

　　「我早為您占卜過許多次了。」

　　「結果如何？」

　　「請相信我。」

　　星光閃耀，無數的光點在我眼中連成一個個星座，我能從遙不可及的星象中得知這片大地的未來，一個人的生命，卻看不透自己的詛咒，可這只是一種自白而已，那只是，我不願相信的藉口。

　　「我其實很感謝您，博士，羅德島上的其他人也是，雖然我不知道過往的您是怎麼樣的人，但現在的您，非常溫柔。」

　　「我只是個沉溺在棋盤上博弈的戰爭賭徒，我沒有理由被妳們感謝，所以，若是想道謝的話，就跟凱爾希和阿米婭說吧，她們會很開心的。」

　　依然扳著那張似笑似生氣的臉，可博士這次輕輕牽起了我放在腿上的手，雖然笨拙，但對我來說，他確實很重要。

　　指針推移，茶几上的食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將肚子撐到再也撐不下後，我們聊起了許多事情，關於其他幹員的趣事，每天都被阿米婭和凱爾希醫生追著跑的蠢事，當然我自己也不能只是當聽眾，也稍稍解開一些心房，和博士說起了自己一直躲著華法琳，有時候會跟埃琳娜鬧脾氣，甚至小時候我們兩人在家中和家人發生了甚麼，那晚，我們無所不談，在酒精的催化下暢談自己的一生。

　　「時間有點晚了，我再為您泡杯茶吧？順便去問問還有沒有茶點。」

　　「想必妳也是，星空裡最為閃耀的一顆星吧......」

　　「一定會讓我成為眾人的星光，嗎？」

　　月色越發燦爛，羅德島依舊在前行。

　　拿出懷錶一看，時間已經不早，雖然知道博士的酒量本身不太好，但沒想到只是這種紅酒就醉倒。喝完杯中的紅酒，看著一旁已經陷入沉默、卻仍然緊握我的手的博士，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將披在自己肩上的小外套脫下蓋在她身上，這讓我想到了我與他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共發性礦石病，只有心靈相同的同卵雙胞胎才會感染的礦石病，在萊茵生命的那次意外後，未穿戴防護裝備就救人心切的埃琳娜染上了礦石病，而緊抓著她奔向安全屋的我，也與她同時發病。意識昏迷，我們緊握著對方的雙手，被緊急送往羅德島接受治療，也是那日我第一次見到了身旁緊緊依偎著我的博士，明明只是一個可能會害死她的外人，可他卻跟醫療組拚了老命幫我和埃琳娜治療。

　　我的命，有一半是他給的，而我也願付出一半的人生守護他。

　　「夜晚總會結束，群星終將落幕，可您隨時都可以呼喚我，自由地說出我的名字，只要您想，我不會介意的，我願成為您的光，您的劍，您的星河。」

　　輕輕起身，細碎的星光迸出，在溫和的星光下，我輕輕在博士的臉頰上留下一吻，旭日將在黑夜之後再次升起。

　　「群星將為我們照亮前路，也願群星保佑您，那麼晚安了，博士，明日我仍將在晨光透析之時喚醒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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