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

听到花神大人的话，早已准备多时的我嗖地一下推开车门跳下车，呼吸着洪庆镇的空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和卡车后面喷出的黑烟一样的气味，还有烧菜的香味、浓烈刺鼻的香味、胶皮味和人的气味。虽然不比花神村的空气那么纯净透彻，但却丰富多彩，热闹十足。我能感受到这里的人充满活力，而不是村子里的人那样死气沉沉。

车停在了启迪夜景的门前，花神大人拿着一个挎包下了车，带我迈进大楼内。我忐忑地跟在后面，她走到门口，一个身穿黑白相间，浑身散发着一种仆人气息的年轻男人毕恭毕敬地拉开门，弯腰伸手示意我们进入。

整个大厅的震撼难以形容，我呆呆站在原地十几秒，直到花神大人回头催我快点走。如果要用一个字描述的话，那就是“金”。这是一个有四间房子那么宽敞的大厅，天花板挂着亮晶晶的金色吊灯，如瀑布般垂下；两根金色方柱像缎带，四根淡黄色圆柱像玉米秸秆；地板滑滑的，能看到自己和天花板的倒影，感觉自己站在金色的河面上；墙壁是深色的金，反射出无处不在的白光和金光。

「眼睛要亮瞎掉了」

「至于吗？」

「没看到一根蜡烛，怎么这么亮啊？」

「那是灯」

「灯是什么？」

「就是通电会亮的……电又是什么……你肯定又想问……真伤脑筋」

我们绕过门口的大圆花坛，走到一个长长的半圆形桌子前面，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女人温柔地问：「客人有预订吗？」

「叫柴老大过来」

她一听，立刻满脸堆笑，「这就给您请董事长来」，然后拿起一个小薄片按了几下，放在耳朵旁。

「哎董事长冒昧打扰了，我是夜景的前台，现在有个客人想找您，她的名字是——」

「梁世音」

「嗯，梁世音，对，对对……哦您现在没空是吗？周姐会过来？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嗯嗯嗯……」

柴老大是谁？她为什么要自言自语？对空气说话很有趣吗？

「董事长吩咐过了让我给您先开房间，您两位是吗？需要开什么房间？」

「随便，两间房就行」

「好的，我这就办。董事长说他在开会现在不方便，让秘书周蕾过来，应该一会就到」

「他什么时候有空？」

「好像是开完会就来，但不知道几点能开完……」

「我把车停在门口了，你们出个人帮我停进停车场」

「好的，您把钥匙留下就行，一会会帮您安排」

这个女人穿得干干净净，脸上没有一点瑕疵，蓝色制服一尘不染，黑色长发柔顺无比，声音甜美，简直是大美女。相比之下感觉我自己土里土气的，就像个水洼里抠出来的石头，又脏又丑。

「两位提供一下身份证吧」

她突然微笑着说道。

花神大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卡片递给她，随后她看向我。

「什么证？我没有啊！」，我向花神大人求助。

「她身份证丢了，你想个办法让她住」，花神大人毫不客气地命令她。

「额……这个……」，看得出她很为难，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这样是违反规定的，如果被查到了要罚款……」

「罚款就罚款，找你们董事长要钱就行了」

「真的可以吗……」

花神大人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她，「别浪费我时间」

「是，我这就办」

很快，我们俩每人拿着一张卡片在另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带领下上了四楼。花神大人告诉我他们都是酒店的服务员，类似仆人那种，可以让他们干活。男服务员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

「太精致，太豪华了吧！」，我大声称赞。

「把门卡插进这个凹槽里可以取电」

「对了，你给我讲讲电是什么东西」，我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他明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客人，请不要这样，我们这里是正规酒店，不提供非法服务」

「飞法又是什么意思？不要跟我扯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词啊」

花神大人就住在我的房子的隔壁，她打断了我们，「别耽误人家工作，沐荷」

「可是我……」

「擅自触碰别人身体是不礼貌的」

「我就拽他一下，怎么了嘛」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和咱们那里不一样，你照做就是了」

「好吧」

好大的床！躺上去超级柔软！我刚扑上去，就听到门外传来花神大人和一个女人的交谈声。

「梁姐呀！好久不见的啦！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的声音。

「柴老大呢？」

「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和政府的人开会，马上就结束了，一会就能过来的呀。上次见到你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呢！这冬天真够冷的啊！」

「天气冷不了几天，马上就要到春天了」

「哎，对呀！春天正好是有情人喜结连理的季节嘛，我们老板可是对某人朝思暮想得受不了了呢！嘻嘻嘻……」

我偷偷走到门边偷听她们谈话。

「柴老大还没结婚？」

「当然啦」

「这么有钱，女人不是随便玩嘛」

「可是他都看不上的呀，只有一人才有资格当他的另一半，当我们启迪的王妃殿下，嘿嘿」

「周蕾，我和沐荷来还没吃饭，你去安排一下吧」

「哎，早说嘛姐，我以为你已经吃……沐荷是谁呢？」

「出来吧，别偷听了」

我大吃一惊，不得不推开门走出房间。

花神大人和另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她看到了我立刻笑容灿烂。

「这位是……沐荷大人？」

「对我是」

「不是」

我和花神大人同时给出相反的回答。

「她不过是我的秘书而已，就像你和柴老大的关系一样，所以叫她沐荷就好」

「嗯哼？我和董事长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哦~」

我还惊讶于这个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女人，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瘦而细的身体比我高半个头，白色干净的翻领的衬衫显得很正式，贴身的浅灰色八分裤勾勒出微微凸起的屁股，顺着大腿一直到脚腕上方。黑中带红的尖锐鞋子在后面把脚顶起很高，这样的鞋子我第一次见到，难道脚不会很难受吗？

橘黄长经过肩膀流淌在上胳膊附近，精致得像陶瓷一样的小鹅蛋脸没有任何瑕疵，红艳的嘴唇撅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可爱至极。

「沐荷，她叫周蕾，是柴老大的秘书，你叫她周姐」

「哦，周姐」

「你好啊小沐荷~接下来的几天姐姐带你玩很多好玩的东西哦~」

「嗯？玩什么呢？」，我来了兴趣，无论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那么新奇。

「比如说……」

「咳咳」，花神大人打断了我们，「我们还得洗个澡，你先去安排午饭，再叫人送来两套衣服」

「好的，我这就去，如果两位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楼下大厅」

周蕾离开，我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过拐角。

「怎么？」，花神大人没好气地说，「你还看上人家了不成？」

「没、没有」

「舒在家等你回来呢」

「说……说的也是呢」

「我跟你说」，花神大人突然凑近我的脸，声音也压低了许多，「这个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柴老大身边的女人都不简单」

「看出来了，你也是」

脸被掐了，好痛。

「房卡拿着，来我房间洗澡」

「诶？」

十分钟后，我和花神大人赤身裸体地站在她房间的浴室里，浴室这个词我也是刚学会的。

她身材饱满，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反而我的胸部比较贫瘠，让人很不爽。

「这里好暖和，怎么弄的？」

「开了浴霸，就是头顶上的灯」

「好神奇，那为什么这栋楼也比外面暖和？」

「因为开了暖气」

「那是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十万个为什么是什么？」

过了一会，细碎的水流从上面的带有无数孔洞的圆盘上猛烈喷下来，把我吓得大叫一声躲开，花神大人一把把我重新拉了过去。

「别跑，好好洗洗你肮脏的身子」

「花……梁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就骂你了，你这小妮子什么都要问，一点也不会动脑自己想……」

她边说边用奇怪的黏糊糊的水往我头发上抹，抹完还搓来搓去，把我搓出一头泡沫。

「眼睛睁不开了！」

「那就好好闭着，这叫洗发水」

「唔」

「啊！又是什么东西啊！」

「澡巾而已，帮你搓搓身子，你看这大片的泥和死皮……」

「我为什么会这么脏？」

「在村里无所谓，在外面见人的之前要把自己的卫生做好，不要身上带着一股气味」

「那你呢？」

「我在家里经常洗……不过最近太忙了也没怎么洗」

她长叹一口气，「当花神其实很累，到了镇上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放松吧」

「嗯，你到这里之后和在村里完全不一样了」

「人一辈子都在扮演，在这里扮演这个角色，在那里又扮演别的角色」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温柔的笑容，她的这双灵巧有力的手已经杀过几个人，那种残忍和冷酷让我想起来就浑身发抖。但如今这双手在我后背上轻轻摩擦，我舒服地哼哼出声。

「适可而止，别得意忘形了」

「啊，是」

这次换我帮她洗澡了。我学着她刚才的方法帮她洗了头发，然后也用澡巾帮她擦拭身体。

「偶尔我会想，如果能开车到没人的地方，独自一人生活，永远地忘记一切该多好」

「那怎么行，村子不能没有你啊」

「所以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我说，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柴老大是谁？是你的老大吗？」

「不是，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或者说伙伴一类的东西吧，我也说不清楚」

「咦——」，我调笑道，「该不会是你的男人吧？」

「那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我——」

「在村里装作清高的花神大人，其实在外面偷偷和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是不是呀？哎呦！」

头被重重捶了一下。

「不要胡说，我没有和任何人有男女关系」

「那你难道和某个甜甜的小妹妹……哎呦！」

头又被捶了一下。

「我每次来都只在这里呆两三天，要等带来的矿石和花运输到位，然后相应的物资采购齐就回去了。在这里沾花惹草，人家不得恨死我？」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去搬那些重得不像话的石头，还要去到处买东西？」

怎么看花神大人都不像能亲自搬石头的样子。

「当然不用，这些事情都有人替我们做，我们只要确认一下东西都对了就行」

「谁这么好心替我们做？」

「柴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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