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筆下花淚》胡桃のあ【Astigmatism】（下）

　　「革命成功了，我們終於走到這步。」

　　在鼓舞著旗幟的人群中，上天靜靜降雨了。

　　腐蝕性的雨水洗去鮮血，手刃最後一個聯合政權的高官，在歡呼聲中我跪坐在地，沐浴在陰雨中，悲傷地聽著眾人高聲慶祝。無法抵擋的潮流中，人們為我披上象徵榮譽的華麗白袍，他們說我是英雄，他們的英雄，但我卻只能看著刀刃上的血液發愣，捧起胸前的那串狗牌，浸泡在寒冷中，收納陰影。

　　我怎麼會是他們的英雄？我只是懦弱地活到最後，奪走了許多生命，就一個劊子手罷了，英雄？別笑死人了，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永眠在歷史中的人們。

　　「胡桃小姐，跟我們一起進去吧。」

　　雨水洗去身上的鮮血，將金槍魚刀收回刀鞘，我踩著高根靴在穿透烏雲的光輝下，身披灑落的彩帶步過人群，跨越階梯，踏過大門，踩上混雜著鮮血的紅毯，來到國會大廈的大廳中，我將狗牌掛在正中的樺樹上，跪坐在地祈禱，所有的一切，總算全部結束了吧？

　　距離安德烈死去，已經四天多了，我有點忘記這段期間自己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只記得自己南征北伐，用手上的刀刃斬斷無數人們的生命，屠殺了一個據點後就趕去下一個地點支援，期間還久違地品嘗了鮮血，還真是糟糕呢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但我好想念他呀，這樣的景色，就是他所期望的吧？

　　從槍套中拔出那只剩下一發子彈的舊式軍用手槍，我哀傷地笑了笑，在伙伴的指引下走入地下室使用浴室盥洗。將武裝和已經髒到難以稱為衣服的布料交給他人清洗後，我赤腳踏上陶瓷，打開蓮蓬頭洗去身上的污漬和血痕，老實說身上的傷口被水沖到還是很痛，組織修復的速度也逐漸慢下，這幾天實在是太操自己了，但不這樣的話，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身為守墓人，只能繼承別人的意志活下去，不是嗎？

　　用洗髮精反覆洗去使金髮打結、失去光澤的泥汙和血漬，我用沐浴乳將全身清潔乾淨，身下全是乾固的血液及煙硝，這一輩子果然都逃不掉鬥爭嗎？關上熱水，綁著浴巾將頭髮吹乾，接過反抗組織的女性遞來的衣服和化妝品，我無奈地笑了笑，是呀，身為一個吸血鬼，我已經得到人類社會的認可了。

　　穿上內衣和白色絲襪，我依序穿上白色禮服襯衫、草藍百褶裙、翡翠色的保羅領帶及白金色的高領禮服。撫平身上衣物的皺痕，我坐進梳妝台，慢條斯理地把散落的金髮編織三股辮，整理成公主頭。用絲帶將那頭金髮固定好後，我簡單抹了口紅就準備離開，雖然這樣說有點討厭，但吸血鬼的肌膚甚至外貌幾乎不需要任何化妝品。

　　戴上寬鬆的禮帽，將兩把手槍和金槍魚刀掛到腰間的皮帶上，我披上有三層設計的白金藍斗篷，踩著短靴走出浴室，一邊聽著他人的彙報，一邊前往三樓的會議室準備開會，雖然聽說還有一部分的聯合政府組織還在抵抗，但完全推翻只是時間的問題，接下來我要作為革命成員之一準備向人們宣布，我們自由了，這是我們最後的責任，將自由的光輝還予人類，我們知曉歷史、只會戰鬥的人們將會消失在檯面上，把政權交給知識份子。

　　「甚麼嘛，結果妳們吸血鬼的傳說也有謬誤。」

　　踏上樓梯，靠在厚實的木門上，那個身穿跟自己同款禮服、將鬍渣整個刮乾淨的男人，抽著雪茄對我笑了起來。誤以為眼前的男人是亡靈，我露出了很醜的表情，卻也說不出話。或許是注意到了我的不知所措，男人將雪茄塞入煙灰袋，走到我面前，輕輕蹲下。

　　「抱歉，來晚了，很痛吧？我現在就幫妳止痛。」

　　「為甚麼你還......」

　　從腰間的小包包拿出嗎啡筆，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頰，幫我施打止痛劑。而也是這時，我才清楚他口中的吸血鬼傳說，只是個轉移注意力的話題，雖然露出的肌膚不多，但他的身體，已經有一半以上轉成金屬製品，恐怕就離內臟也換成機械了吧，只有這樣的選擇他才可能活下來，但大腦呢？我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停下呼吸，難道腦袋沒有損壞嗎？

　　面對眼前這個男人，自己真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但一時我卻不知該從哪裡說起，覺得自己受了好多委屈，結果只能跟他說出一句類似挖苦的話。

　　「結果你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了呢。」

　　「人生難免呢，但是妳的淚水，讓我活下來了，我現在的身體修復速度也很快喔。」

　　聽完他的說詞，我第一次知道吸血鬼的淚水能增加人類的身體恢復能力，但其實不然，拉開嘴角，他也長出了獠牙，雖然不是完全的吸血鬼，但他目前也是半吸血鬼了。

　　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我緊緊抱住他哭了出來，我這次總算沒有再失去重視的人了。

　　「別哭了，我們幾天沒見，五天、六天？」

　　「是四天又七個小時，笨蛋，謝謝上天，你還活著。」

　　輕輕將我抱起來，安德烈不顧眾人的視線，帶著我來到大廳的樺樹前。

　　小心翼翼地將我方下，安德烈取下我早前掛上的狗牌，將其還到手上，然後莊重、真摯地，在我面前像我單膝跪下。

　　「諾婭，在還沒見證妳的終點之前，我是不會死的，接下來的日子，我會與妳一同承擔守墓人的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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