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子到月森家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这个时间对以前的他们来说并不算晚，但这种状况下就多少有些尴尬。她按了门铃，很快大门开了——

“香穗子——”

她第一次看到月森穿着睡衣和拖鞋跑出来。她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抱住，抱得很紧，她根本挣不开——这就是男人，男人的体力占优势——她在心里默默说了对不起。

“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他想要吻她，她躲开了，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那么湿，口水加上眼泪——她一阵恶心，又痛恨自己薄情。她之前根本不会嫌弃他，他孩子气的举动只会让她觉得可爱，但此时只觉得全身发冷，就像背上有什么虫子在爬。女人的爱情一旦发生变化就会变得绝情，此刻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我一直在等你……你能回家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香穗子直挺挺地站着，月森抱着她，她的内心却全无波澜。等他松开手，她才缓缓开口：

“进去吧，外面冷。”

她没有再看他的表情，走了进去。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她有这样的预感。他跟着她进来，关上了门。

“莲，我是来拿东西的。之前承蒙你关照了，一直以来……”

她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还没站直身体，就又被抱住了——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这就是志水说要和她一起来的原因，她无比冷静地想。她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就被拖到起居室的沙发上，胳膊和腰磕到了茶几，生疼——在男人的身体压上来之前，她蜷起腿，像球一样滚到了地上。

“不要！别让我讨厌你！”

她缩在茶几和沙发的间隙里，警惕地瞪着他，活像一只被吓到的猫——如果月森把茶几搬开，她连这样的藏身之地都没有，身体已经做好了拼死反抗的准备。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男人的恐怖。如果不逃开，或许他真的会强迫她。他站在她面前——过了好一会，他总算开口：

“……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出来吧，香穗子。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她没有动。他似乎叹了口气，走得远了些，她才小心地从那个缝隙里钻出来，坐在地上脱掉了鞋子，拎着放到玄关处，又脱了围巾和外套。

“我今天早上擦的地板。”

“对不起，我现在擦干净……”

“……还是我来吧。莲做家务不行。”

香穗子戴上家务手套，跪在地上擦地板。月森局促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大概没有想到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擦地板——直到把地板重新擦干净，她才站起身来。

“以后我不在莲也注意一点。虽然可以让家政阿姨来搞卫生，平时还是要注意保持。”

“香穗子……你就不能不走吗……”

他戴上了眼镜。这个动作让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点红，似乎是才哭过。她叹了口气，把抹布放回去，摘下手套。

“我们回不去了。莲，我真的很抱歉。”

他注视着她。

“香穗子身上的衣服，是……”

“我的衣服弄脏了，志水君借了衣服给我。”

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袖子和裤腿有点长，她挽起来了。因为是有抽绳的裤子，腰部松紧也没有问题。无论是作为oversized风还是男友风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她穿起来很舒服。

“志水到底……难以置信……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去厨房麻利地洗了茶壶和杯子，泡了茶端过来。看到月森还站在那里，示意他过来一起坐在沙发上。

“这件事我想应该告诉莲。我说了以后你怎么指责我都没关系，我都接受，只求你能理解……我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但是爱情这件事是排他的，总有人会因此受伤害。虽然很痛苦，可是根源在我，我必须做出选择。做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我……也考虑了很多。”

“……你说吧，我听着。”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的红茶。和月森在一起了以后，她经常喝红茶。他喜欢红茶，也成了她的习惯。红茶很香，有淡淡的涩味。

“我们高二那年，在主动去找莲之前，我是喜欢志水君的。大概是从音乐比赛的时候开始……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当我意识到，就已经对那个人产生了恋爱的感情……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放弃了。”

“……为什么？”

“我觉得志水君喜欢的人是小笙，而且我能感觉到小笙很喜欢他……小笙是我的朋友，我想如果我放弃的话，对所有人都好，可以不伤害任何人。我没有和志水君确认这一点，我没有勇气去确认，而且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实际情况就是那样。我不想变成三角关系，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他了。可是虽然理智告诉我不要再去找他，情感上根本克制不住。在一切失去控制之前，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和他相似又能够稳定发展下去的恋人的话，就可以不再想介入我朋友的感情……我想感情是可以培养和经营的，与其去破坏别人的幸福，还不如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然后我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对象，就是莲。”

“……原来是这样。那么现在是因为什么香穗子要和我分手，志水对你说了什么？”

“志水君并不知道我离开他的原因。他以为我一开始就喜欢莲，而且他喜欢的人也不是小笙……他喜欢我，我不知道……今天他对我说了，我才知道。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喜欢他才会做那种事……所以我必须要和莲分手。和喜欢的人确认过爱情之后，我没办法再回到莲身边，而且就算回来我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喜欢你了。我不想那样，对你也不公平，所以……”

“我明白了。香穗子，你现在不冷静，你是把当年朦胧的好感当成了爱。实际上不是那样的。不成熟的好感仅仅是好感，经过时间和日常相处考验的才是爱……等你冷静下来，一定会明白。我们在一起五年多，这些日日夜夜并不是假的。你对我怎样，你是不是真爱我，我也不是傻子，我也有感觉和判断。我不会放弃你，我对你负责任，就算你一时糊涂我也不会放弃你。因为我爱你，你被别人引诱发生了关系，我也能原谅，也还是会和你结婚的。这才是真的爱。我希望你明白，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你，随便说几句不负责任的话，然后就用你的身体满足欲望的人，并不是真的爱你。”

这才是平时的月森。虽然话多得不正常，但一板一眼认真顽固确实是月森的样子。香穗子摇摇头。

“志水君已经向我求过婚了。虽然我没有答应，但他并不是只想要我的身体，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就算是最终被他抛弃，我也不会再回到莲身边了。这么多年了，莲也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要再这样了，这样下去没有意义——”

“不可能。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还任性，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放手吗——”

“我考虑了很多，和莲分开也好，和志水君在一起也好。我觉得很难，甚至可以说，不可能——即使如此，他跟我说了我还是会心动。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认为不可能，至少非常难，但他对我说了，我还是会想尝试——这才是我想一定要分手的原因。莲，我不是不爱你，是我的爱不够，我对你的爱不够，就连你说的不成熟的好感也抵御不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有感情基础，你给我一点希望——哪怕香穗子对我说你会再考虑……我们不要就这样结束。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分手，等回到学校你冷静下来——”

“莲。不要这样。我很冷静，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我欺骗不了自己，也不想欺骗你。分手吧，我们已经结束了——”

她被推倒在沙发上。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双手被制住，举过头顶，上衣被掀了起来，然后胸罩被硬扯上去，下边缘压在乳房上，乳房裸露在外呈现挺立的姿态——即使她拼命挣扎扭动身体也无济于事。男人的脸伏在她高耸的双乳之间，舔舐着她的身体。旧日的伤痛从记忆中复苏了，她闭上了眼睛。

“这种事我也能做……香穗子的身体，我比谁都了解……怎么做会让你有感觉，我比那家伙更清楚……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乳头被舔舐，被吸吮，被啃咬。她的手腕被抓着，被动地挺着胸，身体一动也不能动——除了痛，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又想起那个夜晚。同样的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就像怕她会忘记，又来了第二次。她想起她说她不会和月森做的时候，志水的眼神是怎样的——他那么寂寞地站在那儿，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可是她的嘴角扬起，自嘲地笑了：

“我还以为月森君不会做这种事。看来是我错了。我自以为了解，其实也和你一样。就像你不了解我，我也一点都不了解你。”

“你说什么……”

“志水君说，我不能一个人和月森君见面，他说你不会放过我的。我相信你才会一个人来。谢谢你证明给我看，还是男人了解男人。我是女人，我不了解。”

“你说——”

抓着她手腕的手松开了。她坐起来，手掩住胸把外衣拉下来盖住身体，一边哭一边笑。

“志水君没有强迫我，无论我说了多过分多伤害他的话，他一直在给我自己选择的机会。但是月森君你没有。你说，如果你是我，会觉得谁是真的爱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害怕……”

月森双手抱头坐了回去，香穗子站起身来。

“我去收拾东西。”

“香穗子……你能不能不要走……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做得不好，你来教我……你给我一个机会……对了，只靠说是不行的，明天我们一起去买戒指，买了戒指就能证明我的真心……我不止是说说而已，我对香穗子你——”

他想要去拉她的手腕，她躲开了。她的手腕被抓得发红了，又麻又痛。

“志水君已经说过要去买戒指的事了。我喜欢你们相似的地方，但是能不能不要在同一天说？这样我也很困扰，会觉得自己是人渣。”

她想她就是人渣，何德何能同时占着这两个优秀的男人——但是她生气了，自暴自弃起来。反正她已经明确提分手了，再纠缠不清也不是她的错。她不再看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了小提琴出来。月森还坐在那里。

“你被洗脑了，昏了头了……那家伙一副比天使还纯洁的性冷淡模样，实际上那方面很强的么……香穗子，你该不会不知道他要和冬海小姐结婚的事吧？他们在一起也有五年了，你知道后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

“志水君已经告诉我了，所以呢？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啊～”

“你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了？你说你不想破坏朋友的幸福才放弃，那现在呢？到了人家快要修成正果的时候，你去破坏他们的感情？”

她笑得肚子都痛了。

“我破坏感情？破坏感情的前提是要有感情，没有感情的话有什么可破坏的？如果他们真的郎情妾意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想破坏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香穗子你——”

“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虽然对月森君很抱歉，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我走了，承蒙你这些年的关照，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香穗子郑重地向月森鞠了一躬。心里并非没有不舍，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接受他了。如果他没有强迫她，而是软语温存用眼泪和回忆挽留她的话，她或许还做不到这样坚决——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从他把她强行按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愧疚感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已经是第二次遭遇这种事，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吗？

“等等……”

他从背后抱住她。这个拥抱的姿势也是一样。他把脸埋在她肩上，接触的地方能感觉到热气——她一动也不动。

“香穗子……那家伙，到底，哪里好……”

“他哪里都好……就连淘气任性坏心眼的地方都特别可爱。”

背后的人明显呼吸一滞。

“你说……谁？”

她笑了笑，没有解释。

“再见。”

趁月森发呆，香穗子从他怀里钻出来，像非洲草原上的羚羊一样轻盈而敏捷，迅速穿上鞋拿起外套跑出门去。她手上提着行李和琴箱，十分狼狈。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忘记拿志水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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