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通行

1.

吱……吱吱……

「虎杖悠仁，你給我從實招來。」

「嗯？」

埋首把薯條往口裡塞，臉頰塞得鼓鼓的男生聞言抬頭；正對面的女生下巴托到交疊的手背上，斜眼望過來看上去一臉又嚴肅又神秘。

吱吱……

「怎、怎麼了。」

「我說你啊……」女生眯起雙眼。「甚麼時候交了女朋友？」

「欸？」「噗！」「伏黑！你好髒！」

結果卻是旁邊黑髮同伴直接把口裡的可樂給全噴了出來，被問及的那位還是一臉疑惑，好心拍著對方的背遞上紙巾。

「咳、咳咳！」

吱吱…吱…

「伏黑惠你爭氣點好不好。」三人組裡面惟一的女生嫌棄地白了斜對面還在咳的人一眼。「不是我說，從我們坐下開始你電話震了幾多次？不是女友奪命追魂call是甚麼？」

「啊、那個，應該都是先生啦。」隨手抹兩下把蓋住的電話翻過來，屏幕一亮果不其然提示清一色全是發件人寫著「五条先生」的Line訊息。

「哈？這個人還會訊息轟炸？搞甚麼鬼？」

不單釘崎，伏黑也跟著皺著眉。「他不是出差嗎，怎麼一直騷擾你？」

「騷……擾？沒有吧。」虎杖拿過釘崎的可樂啜了一口——女生只是想呷兩口過過癮。「先生出差好像很無聊的樣子，訊息偶爾回一下就好。」

「這感覺就特別的斯托卡惹……」

「還有沒有做甚麼奇怪的事情？」

看到伏黑認真的表情，虎杖輕笑。「沒有沒有。大概還在地下室時就我比較閒吧？也就嚎嚎哪個人無趣啊哪個地方好悶啊今晚吃甚麼好之類的。」見到友人還是放不下心，他只好再三保證，「真的沒有，放心。」

「他要是令你困擾了，一定要告訴我們！」

「好好好……」

2.

吱吱……吱……

說起來的話，虎杖還是他養成這個壞習慣的元兇之一。

五条在地下室秘密特訓時期，才開始三不五時傳短訊。最初問的都只是，悠仁夜晚想吃甚麼？在看哪齣電影？今天被八助打了幾次？

終於有次五条出遠差，難得連續幾晚一個人待著，自命心算大的虎杖還是發了噩夢。驚醒那刻，身周漆黑一片只有自己紊亂的呼吸，他不自覺拿起旁邊的手機按下惟一的通知，第一次因為一件自身無關生死的事，給五条主動傳了訊息。

-先生，出差這麼多天累嗎

本想著這個時間，五条先生應該正在酒店睡覺吧，明天看就好了，只是想有個人說句話、自說自話也好。誰知他屏幕還沒來得及鎖，訊息狀態已成既讀。

-好！累！上面那些老而不真的好會使喚人！累死了！

-嚇了一跳，先生居然還沒睡？

-欸，悠仁這是寂寞了嗎，想我了嗎

-是有點

這是最後一次，五条悟讓虎杖悠仁一個人在地下室度過夜晚。

也實在不知他是怎樣操作的，原來需要兩三天的任務愣是變成即日來回，甚至晚上突然出現早上又突然不見，短訊也愈傳愈頻密。他不再問悠仁的事，而是不斷告訴悠仁自己去了哪裡正在做甚麼，哪個土產好吃，街上哪個王八趴了街，遇上甚麼咒靈怎樣驅除的誰誰誰表情好好笑偶爾還有照片附上。他也特意囑咐不用次次回覆，啊悠仁我就無聊傳傳的你放著看完電影再回也行。

但還是要回我的喔啾咪。

——直到悠仁家長收到老師投訴。伊地知先生說你在任務途中突然在半空看電話啊！

哎可是對方好弱好無聊嘛。

給我好好工作！至少戰鬥時不要傳啊，不然我那天都不回先生！

3.

不好了！車被五条撞了！

甚麼？

車、車被五条先生撞到！整台路虎直接報廢，車主也送院了，但回過神來的時候五条先生已經不在現場⋯⋯我現在去協調，如果看到五条先生的話，悠仁君可以幫忙請他快點交相關報告書上去嗎？

虎杖忍不住嚥了嚥口水，瞄了一眼幾分鐘前回來就賴在背上不走的人，但是樹懶把頭埋到鎖骨處幾乎要塞進衣領裡，怎樣也不像要溝通的樣子。他暗嘆了口氣。

⋯⋯好，我會的，辛苦伊地知先生了。

謝謝！這邊先掛線了。

嘟——

「先生。」

鴕鳥還是不肯把頭從沙子裡拔出來。虎杖忍不住再嘆息。

「先生幾分鐘前在傳訊息過來吧。」

「⋯⋯」

「如果是這樣，那不要再傳了好嗎？」

「悠仁叫我不要在任務中傳訊息嘛，我做完任務才傳的！」伏著的人猛地抬起頭，平日被黑布覆蓋的藍眼睛似有水在晃啊晃的，望著虎杖又掉出了幾顆楚楚可憐的星星。

「但過馬路不要玩手機，是現在的小學生都懂的常識了吧？」

「悠仁⋯⋯」

他轉過身——對付不聽話鬧彆扭的小孩，最好的方法是直視他——執起那雙執拗的手，讓棕蜜對上銀河。

「雖然說先生很強，但如果真出甚麼意外，先生讓我怎麼辦？」

「才不會、我是最強的！」

「最強也是人啊。」他耐著性子，柔聲循循善誘。「之前任務戰鬥中傳短訊也是、沒看路按電話也是，反而要讓我擔心，那還不如別傳了是不是？」

「我會再小心一點⋯⋯」

4.

悠仁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他對孤獨很敏感。

一方面，他是個友善的全肯定機，容易結識朋友，輕鬆融入群體之中嬉笑怒罵；另一方面，明明很親近，但仔細檢視，你卻能看到他在身上隔了一層泡泡紙一樣的安全包裝，裹得寬鬆卻柔韌，是再親近都無以突破的固有領域。

五条很清楚——這種人愈隨和，保護自己的殼就愈硬，風吹不動雨浸不爛，除了尊重以外別無他法。

直到有天，五条收到來自悠仁的一則短訊——

-先生，出差這麼多天累嗎

那時他在高級酒店早睡了，電話一震又醒過來，看到這十個字興奮得一頭（無限）撞上床頭板。

——緊緊閉著的貝終於鬆口，裡面一顆珍珠在悄然閃爍。那是他的寶物。

五条傳過去的短訊愈來愈多，有時對話框一整頁下來都是右邊的五条，搞得像單機一樣，但本人毫不介意。他會寫下自己做的幾乎每一件事，有時連上廁所都報備一聲，威脅了人捉弄了人想著悠仁打了個飛機不應該寫的不恰當寫的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他。

年齡、身份、義務，他跟悠仁的關係過分不對等，天秤太斜終有一天會倒。很多既成事實，即使是最強的五条也無力改變，正如他沒法讓悠仁馬上長高也無法保證他將來一定會長10cm一樣，他只能抱起他，讓他踏在自己的腳上水平對視；五条也只能用愚蠢低成本的方法，把自己挖開，倒出來攤到悠仁面前。

你知道我的一切。

我不會說謊，也沒有隱瞞。你知道我的一切。

我們無法平等，但我會給你公平。（即使由我施予。）

任務回來第一時間摟住，張口一刻傾瀉情意，剝下眼罩眼底任君探索，訊息傳了一條又一條又一條又一條。

你不知道過去的二十七年，但接下來的分分鐘鐘都想讓你知道。

5.

只是，五条總是沒搞清楚，虎杖悠仁在意的從來不是公平，也不是平等，而是正確。

6.

-又是驅逐詛咒師的任務，好無聊喔。那傢伙還耐不住一下蒼。

-轉去坐新幹線了，在小倉買了惠最近喝的咖啡、他居然會喜歡這種苦不拉叽的東西哦真要命，長成無趣的男人了呢

-博多站的便當好好吃，買了兩個，全吃完了

-上野的櫻花開滿啦，你還沒看過

-釘崎又打我，嗚，現在的女人為甚麼都這麼粗魯，還是悠仁好

7.

喂，新來的，家主大人今個月的賬單全繳沒有？

主管！很抱歉，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除了這項——因為核對時發現一直都在供個空號，是不是出甚麼錯了？要去跟DOCOMO追一下嗎？

這個，你繳就對了，別多管。

但是、

沒有但是。

-又要去鳥取的山旮旯，我懂她的心情了

-悠仁啊

-想你

-好想你⋯⋯

8.

你有52,560條未讀訊息——

————

後：

很久之前說的短訊梗。

有在一起嗎？沒在一起嗎？其實也沒差。

雙向的眷戀，一方通行的感情

五条傾心養育的花

終究還是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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