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她们、靠近她们的人们声音一点一点小下去，从兴奋的喧哗笑谈淡化为窸窣作响的窃窃私语，最后人们——所有的人都没了言语，如一根根沉默的木桩戳在她们周围五米开外，夹杂厌恶和骇然的难以置信的声音浪潮般从中间向外扩散出去。

狗还在无知无觉地吠。除此以外，夜半山林间回荡着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呻吟，层层叠叠，交缠糅合，似哀恸似极乐，自然原始，不知羞耻。呻吟声盖过焦躁的狗叫和沙沙的风声。

所有人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悬崖前面，两个女人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一道，一人舔舐另一人的乳头，一人抚摸另一人的躯体，白生生的身体摇曳律动。她们四条腿交叉让下体抵在一处研磨，忘情地扭动身体加快速度，呻吟一浪高过一浪。

她们一个是年轻的少妇，一个是缄默的寡妇，而事到如今这些统统不重要，人们看到的只是——她们是两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在悬崖边相拥着翻身，轮流交换位置，摇摇欲坠；她们在交欢，罪恶而荒唐，抵过世界倾翻。

“……妈的，变态。”有人喃喃自语，让身旁人听去，涟漪般激起一阵骚动。

健康的、正常的人群仿佛被这两个女人完全不知廉耻的行为震住了，不知道她们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一时甚至没有人大声说话，好像谁的声音插入她们淫乱的叫声中，这个人就也变成她们一样的疯子了。同样的，大多数人第一眼看清她们的动作后，就忙不迭扭开了脸，无所适从地与身边的正常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迷茫和惊怒。

然后得到了确认，才稍微放下心，原来疯了的只是那两个女人，不是自己。

“两个女的……”

“……多恶心……”

“两个女的怎么能……？”

“……倒霉啊，老孟……”

孟晖在过去数月得到不少人们戳在他脊背上的艳羡后，终于再一次得到了戳在脊背上的同情。他瘸腿，打多年光棍，好容易讨到的媳妇是个在野外不穿衣服、在众目睽睽下和寡妇乱搞的……他知道这时有无数双眼睛在躲躲闪闪地往他女人身上瞟，当然也往寡妇身上瞟；他甚至知道这些人不久后就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味他的女人今晚是怎么在野地里发骚。

他当然知道……换做是他，他也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在崖边交欢的女人对他们熟若无睹。

“阿絮，”温衍骤然拔高声音哭叫起来，“阿絮，我……啊——”

周絮只顾挺腰和她磨，紧闭着眼发出嗯啊的轻哼。她们第一次做到这样酣畅，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全身感官只剩下体流窜至全身的酥麻刺激。温热的黏液浸润外阴，不住地往外流，而温衍哭着喊她名字，抬着腰喷出一股又一股水。她回过一点神，意识到人群中有压低的咒骂和倒抽冷气声，自己正打着抖伏低身体，阴穴收紧，竟也挤出一小股水。

然后周絮侧身歪倒在地上，呼吸慢慢平缓。温衍没有放开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低低抽噎起来。

周絮又摸了一把她的头发。

“阿衍，我们起来吧。”她说。

人们举着的火把映亮无数张躲闪的面孔，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乃至恨意，也映亮赤身裸体的她们，映亮红润的嘴唇、饱满的胸脯，以及下体还湿着的毛发。她们脚下是自己破碎的衣裳，脸上余韵未过而残留着绯红，与此同时神情堪称淡漠。

热浪扑面，她们不感到冷了。

“多晦气哪……”

“就该把她们绑回去打死……”

“……要我说，带回村都要不得……”

他们在商量如何处置她们二人，好像讨论家里的猪和牛。唯一的差别是这时他们仍压着嗓子说话，即使她们已经停下呻吟——她们站在光亮处，那么坦荡又那么放浪，看上去无所畏惧，仿佛全然不考虑她们要如何迎接明天。

人们低声地说，应该把她们捆在柴堆里烧死，或者应该绑上石头沉入水里淹死，或者打死在外面……温衍紧紧攥着周絮的手，听着听着就笑了。

“阿絮，我们还没说话呢。”她转头看周絮，不轻不重地说，“我问你呀阿絮，你是想烧死，还是淹死，还是被打死……还是想活呀？”

人群哗然——今晚数不清第几次哗然。周絮只摇头，不回答，反问：“你呢？”

温衍微笑起来：“我想和你一起跳下去。”

火焰猛地摇晃起来，晃出一个突兀的影子。老孟仓皇拨开人群：“慢点……她是我女人！”

“喂，老孟……”

“……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温衍说。

她没有回头看拖着腿从人群里出来的男人，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甚至没有给周絮，就那么拖着周絮的手腕一步踏空。她没有感到抗拒，于是在男人遥远的嘶吼和世界颠倒的失重感中做了最后一个动作。

她把周絮抱紧在怀里，肉体紧贴脸颊厮摩，让自己的身体挡在下方。她的脊背剐蹭在山崖上，被干枯的树枝划伤，让凛冽的气流刮得生疼。

周絮没有挣扎，意识到她仍想为自己博一线生机。

这都是没关系的，周絮心说。我希望你不要活下来……你最好不要。活下来不可能是幸运。

死在今时今日、死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周絮坚定地这么相信。

End.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