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

　　認識健屋花那後又過了一陣子，兩人交換了聯絡方式，也隨著相處的時間變多而更加瞭解彼此。

　　就白雪巴所知道的，健屋花那現在還是大學生，在一間餐廳打工賺一點生活費，偶爾會和朋友去逛街，大多數都是逛香水店，似乎也有用打工存下來的錢買了一些香水。

　　白雪巴細數著健屋花那的相關事項，並回憶起又再次遇見健屋之後她們的互動，然而不論怎麼想都覺得兩人的關係似乎比起認識的第一個晚上更微妙了。

　　在一星期中的固定日子下班之後總能見到對方出現在公司前等著自己，帶著那頂黑帽一身男裝，有時是合身的襯衫，有時是寬大的白衣，然而無論哪一種都無法讓人第一眼就辨認出真實。

　　而自從第一次看到「原本的健屋花那」後，每一次見面對方總是以「健君」的身分出現，雖然也有和他說過可以像平常一樣就行了。

　　然而白雪巴總是得到這樣的回應，

　　「男裝的身分白雪さん就可以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了，而且健屋也不討厭這樣。」

　　像是知道自己所想似地。

　　或許真的心裡會因此有些安心吧，可以在一起時不需要擔憂他人會怎麼想自己，但，並不想要這樣⋯⋯

　　雖然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會怎麼看這段關係。

　　兩人已經不是單純的一夜情對象。

　　也不是熱戀中的情侶。

　　相處起來像朋友，卻會做愛。

　　這樣豈不是變成床伴了嗎？

　　白雪巴這麼想著又搖搖頭，嘆了口氣，進而往自己的情感去思考。

　　確實，對健屋花那是喜歡的，大概吧？

　　見面時心臟會撲通撲通快速地跳著，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看著對方，一起走在路上沒有牽著手會覺得有些奇怪，喜歡她的親吻、喜歡她的碰觸，而分離之後腦袋就會像現在這樣想起對方的事情，雖然是煩惱的事情，可是還是會想起她。

　　這樣的心情，是喜歡的吧？

　　白雪巴還不太敢完全確定，因為完全捉摸不清健屋花那是怎麼想的，而自己則像是開啟心理的防衛機制，不敢押注下太多情感。

　　自己對於健屋花那而言又是怎麼樣的存在呢？

　　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白雪巴將這些事情通通驅逐出腦袋，在走出公司之前拍了拍臉頰、整理好心情好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然而，出了門卻沒看到平常已經會在一旁等待的健屋花那，今天是星期五沒錯，明明每一周都會約的，出什麼事了嗎？

　　她疑惑地翻開包裡的手機，這才看到幾小時前對方傳來訊息說是因為同事臨時請假必須幫忙代班，今天晚上不能約了。

　　這樣啊？

　　不能一起吃晚餐了。

　　但也不是說就不能見面。

　　握拳捏了捏後，朝平常沒什麼機會前往的方向走去。

　　依循著導航，白雪巴在小巷子裡繞了繞後終於找到這間小餐廳，以往只是聽過、在網路上搜尋過而已，初次要踏進去讓她有些緊張。

　　推開木門，繫在把手的門鈴搖晃響起清亮的鈴聲，和外頭吹著秋風的涼意不同，入內後被一股溫暖實實在在地包裹，店裏頭溫和的柔光更增加了這份暖和。

　　「歡迎光……白雪さん？」

　　前來招待的恰好是健屋花那，穿著店裡的制服，綁著雙馬尾的模樣，這是白雪巴第二次看見她沒有扮成男裝，怔愣片刻才想起現在確實應該是「原本的健屋花那」的時間。

　　「白雪さん怎麼來了？」

　　因為想見妳。

　　「想吃看看這間餐廳。」

　　健屋花那挑了一下眉，看起來完全沒有相信白雪巴所說的。

　　「是真的想吃看看。」

　　見對方又強調了一次，她只是咬住下唇憋住要笑出聲的衝動。

　　「我來為你帶位吧。」

　　帶好位並送上菜單和茶水後，健屋花那正要先離開時白雪巴輕輕拉住她的手指，抬頭仰望那就要離去的人。

　　「健屋さん上到幾點？」

　　一句簡短的問題配上軟軟的聲音還有那樣像是捨不得人走的表情，瞬間就射穿健屋花那的心臟。

　　聽者深呼吸幾次，好讓早在見到對方時就掀起滔天巨浪的心還能被嫻熟的表情管理遮掩住。

　　「還有兩個小時，白雪さん吃完想先走也可以哦。」

　　「我等你。」

　　說完白雪巴便鬆開拉住的手，把視線挪到桌上的菜單，健屋花那才洩了口氣。

　　可愛…太可愛了！

　　這個女人怎麼會讓人這麼喜歡！

　　從第一次見面就讓健屋丟盔棄甲，完全不想防備地想要親近她。

　　但是，健屋現在是女生的樣子啊，如果是自己就算了，唯獨不想讓她受到那種麻煩的輿論和眼光。

　　一整晚，健屋花那都在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並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表現的太過親近，也因為刻意的疏遠讓白雪巴皺起眉頭。

　　用完餐的手仍握著筷子，盯著已經空無一物的碗盤。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突然來訪造成困擾了？

　　這樣說來自己確實增加了她的工作量……

　　是不是做錯了？

　　就在白雪巴猶豫著該不該因此去道歉時，視線裡倏地跳進三角形的米白色物體。

　　「要不要吃吃看？健屋做的。」

　　心裡的那個人又來到眼前，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煩惱著，也快樂著。

　　「這是什麼？」

　　「乳酪蛋糕，當作是招待吧。」

　　「謝謝。」

　　是健屋さん親手做的蛋糕啊。

　　白雪巴握著叉子的手微微顫抖，總覺得就這樣插下去很令人不捨，叉子的尖端觸到蛋糕表面就被拿開，左右調了調選好角度輕輕放下，一點到表面又慌亂地移開。

　　健屋花那看著她要插不插的手，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一瞬間忍不住就直接握住對方狠狠地戳下並舀起一小塊。

　　「健屋さん……手……」

　　這種簡單的事明明自己做就可以了，卻被對方幫助，一時之間讓白雪巴感到有些羞愧。

　　「啊……」

　　健屋花那見白雪巴一臉羞赧的表情，像是自己正對她做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平常也都會牽手的吧？

　　而且剛剛不是也有拉住我的手了嗎？

　　不對不對，應該說明明比這還要激烈的事都做過了吧！？

　　不要因為稍微握住手就……

　　啊、果然是因為現在的健屋是女生吧？

　　「抱歉。」

　　健屋花那鬆手馬上又跑回櫃台。

　　留下白雪巴還愣地舉著叉子，裝作無事般將蛋糕送進口中。

　　她想，或許該道歉的那方是自己才對，或許健屋不想讓自己看見原本的她，每個人都有不想向外人展示的一面，而自己卻唐突就越過界線了。

　　縱然是一種不上不下的關係，但好歹也是努力到了現在的，不想要就這樣被討厭。

　　道歉，一定會好好地道歉的。

　　白雪巴翻閱著雜誌，目光掃過圖片和文字卻沒有任何東西是真的被看進眼裡的，她在腦中不斷預演著等一下該如何說出道歉的話語，台詞的安排、聲音的拿捏全都一遍一遍地修改。

　　直到等待的那人換下制服拎著包包來到桌旁，白雪巴起身去結帳並和對方一起走出店。

　　初秋的晚風輕拂，身體一點一點被冷卻下來。

　　兩人並肩走在小巷子裡，和平常不同，沒有牽手、距離也稍遠了一些，看來像是剛吵完架而尷尬的朋友。

　　白雪巴捏了捏衣角，深呼吸幾回之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來，

　　「那個……」

　　「我說……」

　　然而健屋花那也在同一時間開口。

　　「呃……」

　　「白雪さん先說吧。」

　　馬上就得到對方的禮讓。

　　「啊、嗯，今天，對不起。」

　　「嗯？嗯？？為什麼？」

　　「就是那個，明明健屋さん還要忙，我卻因為想見你就擅自跑過來，還增加了工作量吧？而且，也許今天健屋さん來不及準備所以不想見到我之類的，我沒有注意到那件事就自作主張地……」

　　白雪巴一口氣將腦中所想的傾吐出來。

　　健屋花那聽得一愣，在腦裡層層釐清對方的言語，直到終於理解那些話的意思並回想起白雪巴曾經問自己的問題之後，她反倒覺得無奈，為什麼會擔心到那個層面去呢？

　　「健屋沒有因為沒換上男裝就不想見白雪さん哦，一直以來以男裝出現只是因為不想讓白雪さん被人說閒話。」

　　「是、是嗎？原來是這樣。」

　　「吶，換健屋說剛剛沒說的，要牽手嗎？」

　　健屋花那向白雪巴伸出手等待回應，後者沒有多想就握住對方，兩人的距離被繫起的手拉近了，這時沒有餐廳內會受到餐點氣味的干擾，白雪巴才嗅聞到她身上不同於以往的香水。

　　清甜如花茶，柔和而淡雅，不同於You or someone like you如酒般帶有強烈的個人氣質，這次的是舒適而自然。

　　像是陽光灑落於葉間的斑駁光影，微風吹過樹梢而颯颯響起。

　　像是午後慵懶自在地小睡的橘貓，任由暖陽隨意傾落。

　　像是在飄香的桂花園裡悠閒地啜飲清茶。

　　「健屋さん今天香水和平常不一樣嗎？」

　　「不一樣哦，今天的是Fig tea，是無花果茶。」

　　無花果？無花果是什麼味道呢？不知道，總之是令人舒服的味道。

　　「所以白雪さん果然是想見健屋才來的嗎？」

　　「啊、那個是……」

　　想到方才為了道歉說出的話現在卻變成對方拿來調笑自己的把柄，正暗自在心裡思考要如何蒙混過去。

　　卻得到對方平常不太會說的回覆，

　　「健屋也是。」

　　「誒？」

　　「健屋只是很怕如果像現在這樣沒有準備就站在白雪さん身邊的話，如果被你公司的同事看到……」

　　聽到健屋花那真實的想法後白雪巴剎那就慌亂起來。

　　「就算是那樣……！確實一個人生活著難免會在意到他人的眼光，但是隨時都要顧慮也太累了，而且那些事才不值得健屋さん這樣犧牲。」

　　雖然這些話由自己說很奇怪，因為自己就是會去在意的人，可是還是想要去相信。

　　因為有更重要的出現了，比起社會的框架、別人的言語、正常的生活更重要的人出現了，才不想為了那些就讓她犧牲到這種程度。

　　「不管是帥氣的健君還是現在可愛的花那都很喜歡，或許這個世界還沒變成適合每個人的狀態，但是不用完全迎合也可以的吧，就為了那些事……」

　　這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向一個人傾訴出內心的話，過多的情緒脹滿內心，腦袋在發熱，言語斷斷續續的拼湊不起來，說出來的話語不知道是依循什麼邏輯。

　　總覺得很諷刺，心裡清楚知道就算說出這些話也不是馬上就可以接受的。

　　只是像是自我勉勵或催眠的話。

　　身旁的人停下腳步，牽起的手迫使自己也跟著停下來。

　　健屋花那低著頭盯著腳尖，白雪巴看不見她的表情。

　　「白雪さん喜歡嗎？健屋。」

　　「……喜歡。」

　　可以嗎？

　　說出告白是可以的嗎？

　　和被涼意冷卻的身體不同，心臟大力地撞擊胸口，喉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哽住讓空氣流過都微微發痛。

　　「健屋也喜歡。」

　　語畢，健屋花那抬頭看向對方。

　　可愛的臉蛋配上可愛的笑容。

　　沒錯，是這樣的吧。

　　在身邊的那個人不需要是扮裝成男性的女生。

　　也不是單純可愛的女生就可以。

　　因為那個人是妳，只要是妳，不管哪一種都行。

　　「改變這個世界還有很長的路，所以一起去適應吧，適應這個世界。」

　　「嗯。」

　　兩人靠得更近，牽住彼此的手又握得更緊。

　　一股清香在晚風中浮動。

　　Fig tea的香氣涼冷和溫暖並蓄。

　　像在微涼的日子裡，有一雙手輕輕蹭熱自己，舒適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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