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璟蕭很焦慮。不只是因為柳家近來的動作他找不到突破口，自己的弟弟也因為一個月前抓來的那個柳京而顯得心不在焉。

他發現方璟言太常去找柳京了。這不正常。方璟言從來沒有對誰這麼上心過。

方璟蕭不懂那個來偷他車的蠢貨哪點吸引了方璟言，加上方璟言也一再地向他保證對方和柳家毫無干係，他更無法理解這種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為何可以影響自己那向來對外人冷漠無情的弟弟。

又或者方璟言在騙他？不，這不可能。幾乎是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的當下就被方璟蕭自己掐斷，他的弟弟是我行我素了點，但還是很有大局觀的。

那又是為了什麼？他覺得自己必須找出對方吸引方璟言的地方，然而擅自接觸對方關進房間的東西等於踩了對方逆鱗，他能做的除了旁敲側擊，就是尋找更多有關柳京的資訊。

他直覺柳京一定有哪裡不對，方璟言或許調查的不夠徹底，一定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才會讓他產生這種焦慮感。

但他目前得先收起這種焦躁感，等等的每月例行會議攸關方氏製藥許多利益，他不能在這種場合上出問題。

方老頭子死了有些年頭了，但那群董事可還沒進棺材，他總得防著點才能夠不影響自己的掌權。

像是為了讓他更無後顧之憂般，他派去調查柳京的人這時傳來了新的消息，點開之後方璟蕭愉快地發現柳家當年早夭的嬰兒就叫柳京，這可是個不小的收穫。

就算不能確定這個柳京是否和柳家有沒有關聯，但他總是可以從這方面找點事情給柳清做，別讓對方總揪著自己不放。

他想著，搞不好自己這次釣到大魚了呢？

——柳文岳活的夠久了，他總該孝順的為這個名義上的姑丈回憶點往事吧？

「我讓你下的藥應該有繼續給吧？」

一邊看著平板中的報告，方璟言一邊問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秦子凡。

「有，照您吩咐的按三餐加在飯裡。」

秦子凡微微躬身，墨鏡後方的眸子看不清情緒，但方璟言並不在意。

對方是個很好用的棋子，只要掌握了男子最在意的事情，對方便會奮不顧身的跟著他。

方璟言雖然對秦若蘭的離去感到惋惜，但同時也因為對方的離去感到開心。

她弟弟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秦子凡對秦若蘭近乎瘋狂的偏執與對柳清的憎恨是個很好發揮的素材，只要掌握好控制的力道，秦子凡就是條乖巧的沒話說的狗。就連這種明明可以用在自己姊姊身上的控制型藥物也交給了他，讓他可以更好地掌控著柳琛。

這種藥物並沒有過於強烈的味道，只要處理得當，加在食物中便不會被察覺，服下後更不會有什麼症狀。然而一旦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再次服用，就會出現嘔吐、暈眩、昏迷等戒斷症狀，最後在一個小時內死亡。

這種藥物的解藥難以入手，用來作為把人控制在手邊的手段正好，就是吃多了可能容易發昏。

但他巴不得柳琛只在看見自己時醒來，省得對方去思考如何逃離自己的計畫——雖然對方應該沒有這種心思。

那種近乎放棄一切的情感和鮮活的情緒反應在柳琛身上產生了明顯的對比，這讓方璟言難得地想探究對方究竟發生過什麼，無奈柳家實在把柳琛藏的太深，他最好的方式就是逼著柳琛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

然而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誘，對方也只有在被情慾沖昏頭時會透露出隻字片語，甚至在發現之後就幾乎不回答他的問題。

方璟言合理懷疑對方在吊自己胃口，但他卻無法做出砍下對方手指或者其它器官的舉動。

思及此，方璟言猜想自己大概是萌生了某種接近「愛」的情緒，也有人把這稱之為「執著」，但反正這兩種東西本質上是一樣的。

方璟言無意識地露出笑容，秦子凡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之後又收回視線。

從柳琛被方璟言關在那間房間以來，自己的頂頭上司就常常無意識地露出這樣的神情。這其實是一種異常，對方在此之前從沒對任何一件「玩具」透露出這種心思。

秦子凡想，也許是因為對方是柳家的人。

那個搶走了他最重要的人的柳家。

秦子凡覺得自己左眼的舊傷又隱隱作痛了起來，他只要情緒太過激動，這個幾乎奪走他左眼視力的傷口就會開始發疼。

當初在方璟言交派的任務裡受了傷時，他激動的想著這樣姊姊就會回到他身邊，然而姊姊當時只是傳了封慰問的訊息，便再也沒了下文。

姊姊的離開是在五年前的冬天。城市下著雪，他因為難得能和姊姊一同出門而感到興奮。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一起和姊姊出門了。

然而在他尚未開始好好享受這種填滿了整個胸口的幸福感時，姊姊卻告訴他，她要離開了。

「去哪？」

「柳清身邊。我愛他。」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自己姊姊面上露出了有點羞怯的神情，而他甚至不知道柳清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姊姊接觸。

那天的氣溫異常的低，而他的心自那之後便沒再溫暖過。

「對了，他說他不認識你。」

方璟言的嗓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秦子凡思考了下，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我，很正常。」

他對柳琛沒有什麼想法，在他眼裡對方曾經是個可以利用的棋子，但他後來知道沒有方璟言的許可，貿然地向方璟蕭曝露柳琛的身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大概會永遠也見不到姊姊。

至於那個藥，他原本是打算用在姊姊身上的，只是他最後無法下手。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夠果決一點。

「我以為他至少看過你的照片之類的。」

方璟言放下手中的平板，盯著秦子凡那張被墨鏡遮住的臉。

如果沒有那道醜陋的疤痕，可以從對方的眉宇間看出幾分秦若蘭的影子。

「雖然這不太可能，但就算看過，」秦子凡摘下了墨鏡，從整個左眼延伸到左耳的猙獰傷疤露了出來，「我變成這樣他也認不出來吧。二少想確定什麼？」

方璟言不會無緣無故地抓著他重複確認同一個問題，當對方這麼做的時候無非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在回答之中曬出漏洞。

「我哥查到柳家二十四年前夭折的嬰兒的名字，也叫柳京，你說巧不巧？」

方璟言指著那被他置於桌上的平板，開口的語氣帶著他無意識地興奮。

他知道柳家有好一陣子要忙了，而他排除了柳琛利用秦子凡離開的可能性後，也找到了柳琛那複雜情緒背後的蛛絲馬跡。方璟言迫不及待地想去確認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然而目前手頭上有幾份工作急需他完成，方璟言只能暫時壓下自己的心中的念頭。

看著新聞裡柳悅醫藥的董事長柳文岳因為突發性高血壓而住院的消息，方璟蕭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只是透露出自己知道柳京的名字，並且委婉地表示自己最近曾遇過一個同名同姓的人之後，柳文岳就坐不住了。對方後來調查了什麼，因為得知了什麼而造成高血壓，就不是他需要關注的問題，畢竟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柳家暫時不會再有什麼無聊的小動作。

至於那個被關在璟言房裡的柳京，方璟蕭可以大發慈悲的暫時放過對方，畢竟過了一個月了，也許璟言就快要厭煩了呢？

或者他可以開始找找下一個目標讓璟言轉移注意力，最近犯錯的員工裡也許有符合璟言審美的也說不定。

這麼想著，方璟蕭將注意力轉回面前的人身上，笑著將手中的文件推了過去。

「我相信你可以趁機把之前損失的都拿回來，對吧？」

對方哆嗦著手接過他遞來的文件，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的冷汗，又顫抖著手把手帕收進褲子的口袋裡，這才壓低聲音開口。

「會、會的......當然會。」

顫抖的嗓音透漏出了他對方璟蕭的恐懼，不管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個多麼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在這個人面前他也只能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表達自己卑微而不足道的見解。

他知道，只要自己再有一絲差錯，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口袋裡的手機不合時宜的傳來震動，他嚇得摔掉手上的文件，裡頭的資料頓時散落一地，他一邊瘋狂地道歉一邊跪在地上收拾資料，隨後才站起身，狼狽地向方璟蕭道別後慌張地離開了辦公室。

將這些畫面全數看在眼裡，方璟蕭滿意地揚起嘴角，他知道自己快要可以徹底掌握這間公司了。

他接下來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讓董事會那群人退休。

方璟蕭迫不及待地想和方璟言分享柳家的喜訊，然而在撥了兩次電話都沒得到回應後，他不得不思考起自己對這個弟弟是否太過縱容了。

——他對權力的渴望近乎到了瘋狂的地步。六歲那年，方璟言剛出生的時候他曾經擔心對方會不會在將來和自己奪權，然而那雙貼在自己掌心的小手帶來的溫暖遏止住了他的想法。

那天方翎剛好回到方宅，方璟蕭也不知道那女人哪來的膽子，看見他抱著自己的弟弟時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帶著隨身的保鏢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璟蕭，我可以抱抱他嗎？」

方璟蕭想拒絕，但方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把從他手上接過那具小小的身子，一邊說了句謝謝，接著便把小小年紀的方璟言帶離他眼前。

後來方璟言懂事了，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思，便告訴他自己沒有繼承家業的打算，甚至那時起方璟言開始接觸地下產業，到如今掌握了毒品的一部份命脈。

他對自己的這個弟弟有著極為複雜的情感。方璟言所展現出來的手段讓他知道，只要對方想要，整個方氏製藥都可以是他的。然而方璟言沒有這麼做，甚至為他的事業做出了許多貢獻。

也因此每當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太過我行我素的時候，方璟蕭總會想起這些事，最後那點不滿便被複雜的心緒取代，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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