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狱警?他来找我做什么？还直接了当喊出了我的代号。明面上保持住冷静，“有事么，警官?”

“我记得你，馆长。”狱警甚至对我抱以笑容，“我当时来找塞雷娅主任，而你就坐在她的对面。”

没印象。塞雷娅参与炎魔计划时兼任防卫科主任，每天见的人不少我哪记得清。

“昔日风光的科研人员会沦为阶下囚，真是世事难料啊。”狱警见我不出声，声调扭得让人听起来厌烦。

“你是莱茵生命的?”我挥挥手，“回去告诉你的上司，待的很差，快死了。可满意?”我连完整的句子都懒得说，随意甩了几个词组。

“啊啊，看来我的‘暖场’还有点效果。”狱警耸耸肩摘下警帽，“我的名字是杰斯顿，是来向你提出交易的，馆长先生。”

“交易?拿我的命交换?”我暗自讶异于我这时候还能有幽默细胞。

“怎么会呢。你大可放心。”我是坐在床上的姿态，他就扯过张铁椅子坐下，“椅子可真硬，不过总比没有强。”

“这笔交易达成后免去你的刑期，自由了，可满意？”几乎采用了和我相同的句式。

我不能就这么死在监狱里，我还有许多事要完成。朴素的矿石病理想，逝去的皇女殿下，巴别塔的各位，伊芙利特，展览师……在我刚进监狱时，这一项一项的重负几乎要把我压垮。

时间待久了也就习惯了，倒不如说是漠然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可今天的缪尔赛思再一次给我敲响了警钟:洪水从未退去，你还活的好好。

现在的杰斯顿给即将溺死的我递上了一根稻草。“代价是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

“刺杀一个人。西蒙家的独子，安东尼。”图穷匕见，杰斯顿托出了他的目的。

“……请回吧。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像饥饿的人推开到手的面包，挥挥手想把杰斯顿推出去。

“哦?看来馆长先生和我想的一样高尚。”杰斯顿毫不气恼，左手摩挲着胡须，“这件事可以慢慢谈。不需要让自己的手沾满安东尼的血，你只需要拦住路上碍事的物件，如何？”

“不如何。”我知道我心里坚持的是什么。

脚踩着别人尸体离去并非我愿。肉体从监牢离开，精神将永世被关押于此，与那行尸走肉又何异?

吾存乎于世唯图一心安。回首卡兹戴尔和莱茵生命亦有悔恨或有不甘，然另有独属于心的畅快与自在！

“想杀死安东尼的人很多，最近已经好几起了。安东尼是终身监禁，他早晚会倒在监狱的人手上。”杰斯顿把歪理摆在我面前。

“和我没什么关系。”

“唉……好吧好吧。”杰斯顿把帽子重新带正，就在我以为他就要放弃离开之时——

“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手头的砝码还有剩最后一点。”杰斯顿那阴恻的笑容洞察着我的内心，“你可以好好想想，馆长先生。”

“交易完成后，展览师小姐的通缉也一并撤销，怎么样？”

“你——！”我惊愕地顿住了呼吸，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你有这么大的权利?”

缪尔赛思透露过，展览师被划到了谋杀案主犯那一类。

“——与其担心自己，不如多考虑考虑别人。”那个女人的话唐突映入了我的脑海。

“怎么没有。纠正一下，是我的雇主有。”杰斯顿离开椅子，从制服口袋掏出结构精巧的一部设备，慢慢拉开折叠好的屏幕。“为表示我的诚意，你可以看看这份档案。”

我接过设备，难以相信眼前所见。那是我的电子档案，最后盖上了象征离职的公章。各种入职调岗分毫不差，最后的落款是我入狱的时间。只有人事部和员工的私人账号才能访问的机密，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狱警——或者说是杀手的手里?

“还想看么？我这里还有展览师小姐的档案。”杰斯顿流畅地操作起屏幕，一份又一份的档案切出，“主任及以上级别和尚未离职的员工我无法查看，见谅。”

“下面才是我的‘诚意’。”杰斯顿清了清嗓子，故作仪式感地说道，“有再回到莱茵生命的想法么？某些科室会为二位行方便之门。”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知道。”杰斯顿收起设备，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己的命运由自己选择，这很好，我也不会妄加非议。”

“可别人的性命呢？我知道，这么做的话绝非正义，绝不。”

“你可以说安东尼最终沉冤昭雪，用利齿和獠牙撕碎那些曾经陷害他的对手。我也可以说展览师小姐一生平平安安，哥伦比亚再也不能束缚住她。”

“我可以说展览师小姐力竭后被送上哥伦比亚的绞刑架，你也可以说安东尼不明不白死在监狱，西蒙家族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

“选择权在你的手里啊，馆长先生。你可以好好想想。”杰斯顿说完把左手放在腹部，右手外展后对我略微鞠躬，摆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节后大步离去。

囚室熄灯有一阵子了。今夜无眠。

我知道我将做出极其重大的一个抉择，是否要抛弃我过去的一切荣耀。

“值么……”我喃喃自语。真是讽刺，第五遍竟是我自己询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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