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可以陪我去找妖怪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名少女邀請我去淨化妖怪。

以我對她的認識，這個世界上要找到足以和她匹敵的妖怪是不存在，至少在戰鬥中是這樣。當然，她在床上從來沒贏過就是了。

我向她表示了自己的詫異，雖然我在床上態度強勢，但我其實只是個普通的妖怪，如果真的要去戰鬥，找玉藻前那傢伙絕對比找我還要有用。

「因為根據證據，這種妖怪．．．．．．」她有些支吾其詞。

但只是這樣我就懂了，我都快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夜晚那令人恐懼的飛緣魔了。

「那妖怪．．．是屬於深夜的惡妖吧。」

「嗯。」

她不想面對我，是在體諒我嗎？真是個傻瓜，我平常調教時可從來沒顧慮過她，該說笨的可愛，還是天性善良呢。

「用不著顧慮我，妖怪就是妖怪，我不會否認我過去所做的事。」

「可是．．．」

說真的，這女人有時候還挺麻煩的，儘管這種性格在床上非常的惹人憐愛。

但現在不是這種時候，我不介意陪她晚上出去除妖，但我會非常介意影響我跟她獨處的時間。

所以，我沒有多想便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出門。

＊＊＊

不知道是因為我是妖怪，還是過去的工作總是在這種時間，總之，比起白天我更喜歡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昏暗的街燈守候著流連在車站的醉人，幾名還不想回家的大叔脫下外套，半跌半晃的走進路邊的小吃攤。

兩名花枝招展的女人正站在刺眼的招牌底下，賣弄風騷的將胸部靠在幾名染著金髮的少年身上。

一名急著單車的警察看到了此景，似乎並沒有多做反應，只是帶著略顯厭煩的表情悄悄騎過。

這些都是平常在夜裡能看到景象，墮落且糜爛，但卻讓人得以安心的放縱。

曾經，我也屬於這裡。

「找到了。」

正當我回憶著過去時，櫻姬似乎感應到了妖怪的氣息，我跟著她的腳步走到了一座公園裡，然後，她就停在了這裡。

她的表情有些困惑，這也難怪了，這座公園裡目視所見有五個人，儘管都散發著人類的氣息，但又同樣的帶有夜的溫度。

如果沒有意外，這些人遲早有一天會變成妖怪。

櫻姬可能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明明是人類卻有著妖怪感覺的情況，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無助。

我看著她的臉，摸了摸她的頭。

「用不著擔心，妳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吧。」

我是生活在深夜的妖怪，比起那些喜好太陽的人，我更能辨別渾沌。

我帶著她，慢慢地走到了長椅邊，長椅上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學生。而另外一個不出我所料，即使距離這麼近，依然無法看清他的臉。

「你給我住．．．」

正當櫻姬準備一言不合的準備消滅他時，那名妖怪舉起了食指。

「請安靜點，故事正要說起。」

照理來說，櫻姬不應該理會妖怪的發言，直接消滅對方就好，不會有人怪她無情。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就像我當初認識的少女一樣，單純且心軟。

「說說你的故事吧。」

妖怪點燃了手中的燈，散發出奇異的青色火光，但另外那名大學生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並不是甚麼值得一提的故事，那是每個活在現代人多少會有的迷惘。一些理由，一些小故事，構成了現在的他。

一個絕望的他。

「真是個好故事。所以呢？你希望的是甚麼？」

妖怪依然沒有理會我們，他非常有耐心的聽完這無聊的人生，甚至專注地看著坐在旁邊的人。

「．．．可以讓我去死嗎？」

我聽到櫻姬倒抽了一口氣，她顯得有些驚慌。

但妖怪還是保持著他的鎮靜，我看不到他的臉，但可以感覺到他正在微笑。

「那麼．．．死於心肌梗塞可以吧？這是最無痛且最快的死法。」

「．．．．．．」

有好長一段時間，那名年輕人都在猶豫著，但到了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請明天的這個時間來到這裡吧，請盡情享受最後一天的人生。」

熄燈，年輕人站了起來向妖怪鞠躬道謝後，獨自一人消失在街道上。

「好了，妳是來消滅我的吧，陰陽師小姐。」

「我．．．」

「先說，我可從來沒有主動殺死任何一個人，我只是聽他們說故事，並詢問他們的意願。」

櫻姬點了點頭，剛剛的事情成為了無法否定的證據。

「但即便如此，妳還是會消滅我吧，我跟妳旁邊那個從良的妖怪不同，我喜歡聽人說故事，並送他們的死亡當作謝禮。」

櫻姬的手有些顫抖，她在猶豫。

她不確定青燈鬼到底該不該消滅。

「聽好了，妖怪就是妖怪。」

「沒錯，妖怪就是妖怪。」

我和他說出了同樣的話，不可思議的，這讓我感覺到一種認同感，而對方似乎也這麼覺得。

「消滅我吧。我已經送走太多人了，雖然大家的故事略有不同，但其實只是大同小異，且無一例外的，沒有人選擇活下去。」

青燈鬼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疲倦的躺在椅背上。

「有點想念以前那個說鬼故事的時代，現在深夜裡的人雖然多了，但也抑鬱了。」

也許是聽太多人說太多不好的故事，他就像是多數的心理醫生一樣，一樣也渴求著結束。

但櫻姬還是沒有動手，是那棵引導靈魂的萬年櫻告訴她甚麼嗎？我從未看過她在敵人面前如此懦弱的模樣。

我也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她面前，將她推到我背後。

我是妖怪，動作會粗魯到不適合讓我所愛的人看到。

「妖怪就是妖怪，只有妖怪懂我。」

「是啊。」

伸手揮向虛無的臉，下一秒，人頭與燈一同落地。

「對了，那名男孩不會走的痛快了，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青燈鬼說完後，便化作黑煙消散。

結束之後，我和櫻姬不發一語的回家。我們沒有興致，連衣服都不想脫的草草睡覺。

隔天，沒有發生甚麼事。

再隔一天，她從報紙上得知了，一名男子跳軌自殺。

那名男子就跟前天晚上看到的人一模一樣。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知道她在哭，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過去所學到的愛情之中沒有安慰。

我痛恨這樣的自己，我迷惘這樣的自己。

「果然．．．我還是適合黑暗嗎？」

當天晚上，我獨自一人走進了過去工作的地點。

「掛我的名上牆吧。」

「怎麼？跟櫻姬妹妹吵架了嗎．．．抱歉抱歉，我不該多問的。」

我沒有多說甚麼，獨自一人走進房間。

沒多久，一名可愛的高中生走了進來。

就像過去我所接待的客人一樣，她們付了昂貴的費用來讓我調教。

我喜歡這樣的感覺。

但不知道為何，我現在一點樂趣都沒有。

儘管最後，那名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紅著臉的跟我道謝，我依然沒有感覺。

沒有愛情的性，原來這麼無趣嗎？

我到底是和黑暗，還是有著她的光明。

我迷惘的回到家，外遇的內疚感讓我不敢去找她。

但她還在房間，其他人並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所以根本沒辦法安慰她。

所以，最後還是由我去敲門。

一進房間，我就看到她把自己包在棉被哩，我沒有多說甚麼，也跟著一起躺到床上。

「抱歉，我今天去外面找女人了。」

「．．．妳還敢說。」

「但我發現我愛妳。」

「．．．妳會不會看場合啊。」

我可以感覺到她在笑，還是在生氣？至少不再是哭泣了。

我們隔著棉被靜靜地躺著，過了良久，她才繼續說下去。

「我真的適合去消滅妖怪嗎？」

「不適合。」

「妳真的很不會看場合欸！」

「我只知道調教，沒辦法。」

我聳了聳肩，這是屬於我的黑暗，也是我的全部。

唯一跟過去不同的，就是眼前有了光。

為了妳，要我去變強消滅妖怪也可以。

「畢業後，就乖乖在家裡當個妻子就好了。」

「妳這個人實在是．．．」

「消滅妖怪甚麼的，如果妳真的不喜歡，就交給我們吧。」

她沒有多說甚麼，只是又哭了起來。

「我、我．．．我知道了喔，我知道了那些人的故事．．．那傢伙都跟萬年櫻說了！他真的好過分！明明可以不說的啊啊啊～～～」

我抱住了她，為此苦笑地說：「畢竟那傢伙是個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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