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去买几个橘子

听到主卧传来的巨响，我推开椅子就冲了过去。

“Kaito？”刚进门就看到了地板上飞溅出的碎片，拐过墙角，是蓝围巾白风衣的背影，“Kai……”

……以及他转过头时惊惧的眼神。

我不知该作何形容。大概就是我感性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应该会遭遇这种视线，以至于产生了绝对是自己身后站着什么只存在于梦魇中的怪兽的错觉，一瞬间脊背发凉。更进一步，我的大脑甚至趋于将那神情中过分的恐惧与杀意混淆在一起……开什么玩笑。

在我僵住的几秒内，Kaito忽地扑到地上，开始用手去聚拢那些碎片。

“喂……”我刚开口，就见他浑身一哆嗦，吓得我立刻闭上了嘴……个鬼啊，我自己在这里一惊一乍个什么劲。

我冲上前，蹲下去拉开他的手。

“……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故意……”

颤抖到难以辨析的声音，是Whisper。

被我扯住了一只手，他又把原本捂住嘴的那只伸出去抓向地上的碎片。然而随着压不住的呜咽声，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又慌忙用袖口擦拭起地板上的水痕。

我又抓起他另一只手，不料他好像没骨头一样被我一扯就跌坐在地板上。

“对不起，呜，对、对不起……不、不要……呜唔，对不起……”

现在被我握着两只手腕，努力缩着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哭得一塌糊涂的Whisper看起来真像被我强暴了。我有些哭笑不得。扒开他的手掌，果然割破了。

“你在这别动，我马上回来。”我比了个“坐好”的手势，出去取医药箱。

其实作为VOCALOID，这种程度的伤口理论上并不需要什么处理，自修复机能会让它们以人类普通状况下数十倍的速度痊愈。但碎渣之类的总还是要挑出来吧……

我再次牵过他的手。就在我出去回来这么短短几十秒中，他握紧拳头导致伤口又加深了，血流得满手都是，甚至还擦到了脸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住他，总之先处理伤口吧。

他的手不比我小，鲜红的液体浸透了掌纹。柔软温热的手掌，哪怕内里是非生物质的骨骼与电子回路，看起来也与人类别无二致。跨越了恐怖谷的人类科技结晶，轻而易举地激起人们的同理心的同时也使从中攫取嗜虐的快感成为了可能。

过程中他虽然边哭边抖得厉害，却任我摆布。偶尔吃痛，也没敢把手缩回去。

放下镊子，我才来得及思考了一下摔碎的是什么。好像是置物柜上层的电子相框。说好的只会爬呢？怎么够到的？这算蛮老的东西了，还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里面是轮播的一些家庭照片。也不知道以前的工艺，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物质……

我看了眼地上碎得面目全非的相框，有机玻璃的断面反出各异的色泽。

还是上点消毒的东西吧……

因为VOCALOID也没有新陈代谢，液体创可贴之类的并不好用，我索性拿绷带在他手掌上缠了几圈。完事抬头发现他正缩着脖子，在观察我的脸色。脸上的血迹很扎眼。

“再等我一下。”

我放了些热水，打湿了毛巾，给他擦了把脸。然后拿来了扫帚和簸箕，递到他面前。

“给，用这个。”我指了指手上的工具，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他眼泪倒是已经止住了，就是直溜溜地看着我。

“干嘛？自己打碎的自己清理掉。”我怕他不懂怎么用，又演示了两下。看他终于打算站起来了，上去搭了把手。

扫完他提着簸箕，战战兢兢地转向我：“……这、这个丢到哪里？”

嗯？你会说人话啊？

不对不对，仔细想想他一直会说，是我把他想得太蠢了。

我又让他呆在原地，去找了个盒子来。

“先倒这里面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里面有些照片可能现在很难找到备份了。

“对、对不起……”Whisper垂着脑袋，听声音又要哭起来了。

“你是想把这个拿下来吗？”

“……因、因为在动……”

哈？因为是幻灯片放映的？你是猫吗？

“还有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不能过来吗？对不起……”他被我拿走了扫除工具的手似乎无处安放。

“不是不是，只是没见你出来过……”我怀疑他可能是比较有好奇心，“想参观的话我可以带你参观，不要自己乱来。”

“唔……生、生气了吗？”

“我看起来像生气了吗？”看着他小心观察的眼神，我其实气不起来。

“不知道……搞、搞不清楚……”他捏了捏绑着绷带的手心，又藏到身后，“表情，看起来很可怕……但是……”

什么，我的表情管理出问题了？亏我还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

“没、没有惩罚我……也有听我说话……”

“不是让你扫地了吗？”

“……那个，算是吗？”Whisper歪头思索的样子显得天真无邪，难以想象这和Soft用的是同一张脸同一个动作。

“嗯……自己的东西被乱动普通来讲当然会生气吧？虽然Kaito不是外人动了也没什么，但搞坏了肯定还是会生气的。”见他又垂下了头，我赶忙补充几句，“道歉一次就够了。不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真的？”

“嗯。”他水汪汪的眼睛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手还痛吗？”

使劲摇头。

看他紧张的，犯得着吗。

“唔……我本来想还痛的话，拿冰激凌安慰你一下的。”

愣了两秒，使劲点头。

“这次是特例，下次再让自己受伤就一礼拜都没有冰激凌了。”

“嗯嗯……唔呜……”

“诶？不不，怎么又哭了。那就一天，一天没有冰激凌。一天就行！”

“呜……呜嗯……”

“等等，你到底是为什么哭啊？！”

在事件开始时一边抖一边哭得乱七八糟的Whisper，在我以为事件结束后还是一边胡乱摇着头一边哭得乱七八糟的。看一个大男人……大男孩？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虽然想象一下换成是其他人格，比如English好像还挺带感的，打住。啊……我头好痛。我也需要一个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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