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後被問起時，黑田多半會說：「唉，我也只是想試探一下那兩人的狀況才這樣講的嘛，哪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啊。」然後和對方抱怨兩聲這對コンビ到底在搞甚麼啊把事情帶過，實際上黑田（以及足夠了解他的人）知道，其實一切都只是因為他無聊。

這世界上大部分的惡事都是因為男人太無聊而搞出來的。黑田想起妻子皺著眉頭的輕聲說教。黑田沒說話，但心裡對這句話贊同不已，他覺得只需要補充一點，就是別說的像妳們女人不會這麼做一樣啊。

他和とろサーモン相知已久，見證了他們於公於私上的起起伏伏。對此，黑田只想說：如果有人不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的話，要嘛是那個人的眼睛瞎了，要嘛他就是當事人。

在圈內打滾許多年，關係好、關係不好或是關係平平的コンビ他都看過不少，但とろサーモン屬於極少數的、讓他難以歸類的類型。

互動粗暴、洋溢著幾乎令人不安的殺伐感；卻又充滿了張力，讓人無法把目光移開。每次黑田在台側看他們的漫才時，都覺得像是在看兩人打架前的挑釁，又或者是在舞台上進行著做愛的前戲。

打鬥與性，這兩者本來就是極為相似的東西。

別把這種骯髒的東西拿來台上表演啊，有次他在結束後這樣對兩人說。村田作為村田，自然是沒有聽懂（反過來想想，完全沒有自覺的人可以和久保田玩到這個程度，可能更是可怕）；但久保田的眼神閃動了一下，雖然嘴上和村田一起抗議黑田さん你這樣說太過分了吧，看起來卻很愉快。

真是招惹上了不好的東西啊。黑田在心裡為村田哀悼。

哀悼歸哀悼，玩還是要玩的。他們是お笑い芸人，發掘有趣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藉口啊。」他彷彿聽見太太這麼說）。

在久保田那傢伙把名聲、工作和自己腦勺的頭髮一起燒掉後，他就沒甚麼機會再和這兩人喝酒。雖然時不時會在工作中遇見，但也僅止於打聲招呼、問問近況，沒甚麼深聊的機會。

不過令他稍稍有些驚訝的是，村田的感覺比之前更穩定了。

某次工作與工作的間隙中，他向村田問起這件事。對方像是有些困擾地抓了抓頭髮，接著笑笑說道：「恐怕我們還是不適合走紅吧。」

要是黑田比現在的自己再更有良心一點，他恐怕會為村田一掬同情之淚；但沒心沒肺如他，也還是覺得久保田該受點折磨。

好吧，大概有一半是因為這樣會很好玩。

在某次湊巧約到的飯局中，他決定試探一下這兩個人。

「最近你相方在做甚麼呢？」

已經喝了不少、說話聲和笑聲明顯都變大了的久保田倏地瞇起眼睛、皺起眉頭，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每當主動向這兩人問起對方的消息時，不論是久保田還是村田，或多或少都會散發一種警惕感，彷彿很討厭讓他人窺見自己與對方之間的關係一樣。

「還是老樣子吧，偶爾上上劇場、開開live，拍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沒甚麼大事。」

「那傢伙到底有沒有女人啊。」

「誰知道啊。就算有他也不會跟我說的。」

黑田手指摩娑著酒杯，沉吟了一下，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聚集力度。

「那傢伙，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村田嗎？」

「雖然只是私下講講，但常聽到別人這麼說啊。」

「這種傳聞不是時不時就會出現嘛。」浜本邊說，邊把黑田的酒杯斟滿。「以前也有過，後來就交了女朋友啊。」

「是沒錯啦，不過這是我這陣子聽到的傳聞，也是別的後輩跟我說的啦，」黑田壓低了聲音。「那傢伙，好像和自己的後輩做過了。」

浜本和妻子睜大眼睛，發出「欸──」的驚嘆；但よしたか可能酒喝太多了，還愣愣地追問：「做了？做甚麼？」

「做了就是做了啊！做──這──個──」黑田圈起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右手的食指則穿過圍起的圈不斷抽插。「我看那傢伙這麼久都沒女人，也不出去玩，想說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啊，說不定喔。」よしたか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聽後輩說有個可能是gay的傢伙，最近好像和村田挺要好的。」雖然不知道村田清不清楚他是個gay就是了，よしたか補上一句。

「常出去玩嗎？」

「村田那傢伙不是喜歡露營嗎？他們常常單獨出去露營啊，好像也挺常一起喝酒的。」よしたか鼓動著因酒力而不靈活的舌頭，一字一句地說：「...沒見過村田邀甚麼人回家喝酒過，他不是不愛找人去他家玩嘛？但好像就找過那個後輩──」

「叫甚麼名字？」

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了よしたか的敘述，黑田往久保田的方向看去。他的聲音和神色沒甚麼變動，但眼睛冷了下來。

「啊？」

「我說那個後輩，叫甚麼名字？」

喂喂喂，也太快了吧，這就嫉妒起來了嗎？

「...也就只是去他家玩玩，這不算甚麼吧。」浜本大概也意識到了同樣的事情，但和對此喜聞樂見的黑田不同，希望可以打個圓場。另一邊的よしたか則沒有意識到檯面上的氣氛，手按著頭，努力地思索。

「叫甚麼名字啊...啊！好像是──」

說了個他們都沒有印象的名字。

「…誰啊？」

「不知道。」

「連名字都沒辦法被記住，八成是這輩子都混不出甚麼名堂的人吧。」久保田嗤笑，然後開始抱怨起村田只在帶後輩去露營上浪費時間，對規劃單獨live毫無貢獻。

浜本默默看了黑田一眼，讓他有種作案手法被識別出來的奇妙成就感。

隔天他刻意打聽了下とろサーモン的工作預定是不是有變動，得知似乎因為村田身體忽然不適，推遲了當天上午原定的商討會議。

他思索著下午要不要空出時間，跑一趟東京去看看村田。當村田看到他帶著痠痛貼布和軟膏之類的東西出現在門口時，臉上的表情光是想想就很有意思。

人生嘛，謀求的也不過就是這麼一點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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