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問這麼奇怪的問題，讓崇軒一時都愣住了。「問、問我幸不幸福？」

靜亞點點頭，頗為認真地盯著崇軒。「是的，學長覺得自己幸福嗎？直接告訴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這、這個……」崇軒歪著頭，心裡相當納悶，明明前一秒還在談她的動機，靜亞突然問這種像什麼人生雞湯演講開頭的問題是要做什麼？這是有必要的嗎？

靜亞還在等他回答，看來是不打算打消主意。

如果只是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唔～真的要說的話，我應該……還、可、以、啦。」在做好回答的決定後，崇軒還是思考好幾秒後才慢吞吞地吐出回覆：「除非……沒有動畫和小說看……之類的。」

他的語句聽起來很含糊，還有點彆扭地抓抓後腦勺。不知不覺間，自己很幸福這種話，對他而言已經是連寫作文也恥於寫出來的句子了。

然而，靜亞還是嘉許地對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似乎很開心聽到崇軒的回應。「這話的意思是說，學長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囉？」

「差、差不多啦！」崇軒開始大幅度揮舞雙手示意要繼續話題，他實在有點承受不住靜亞那種視線。「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妳幹嘛要問我這種問題啊？跟我們在聊的有什麼關──」

「我也一樣喔。」

「嗯！？」

這突然的回應讓崇軒有點呆愣地眨了眨眼。「妳說什麼？」

靜亞閉上雙眼，鄭重地雙手交握在胸前，似乎握著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我啊～覺得自己很幸福喔。」

「啊……」

「雖然出生有那麼一點惹人議論，但我有的東西實在比那些多出太多太多了。」

靜亞依序比出幾根手指，就像是在喃喃自語般。

「我有哪怕被說嫌話也願意照顧我的媽媽、勇敢承認自己做的事情並且帶我回家的爸爸、連姐姐的媽媽，好像其實也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只是故意不說破來為難我們。」

燦爛又淒美的一笑。

「更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明明最有資格討厭我、卻反而最疼我的姐姐。」

「欸！」崇軒意外地稍微揚起眉毛。「妳說……靜雯那個傢伙？」

「學長可能會有點看不出來吧。」

雖然語氣有點無奈，但靜亞的表情仍然沒有改變，她深呼吸一口氣、仰起頭來，閃閃發光的雙眼對著便利商店的天花板眨了幾下，似乎在那空白的平面上，用眼睛投影出記憶中的美好畫面。

「可是，那是真的喔。」

「不管在什麼時候，姐姐都是最疼我的那個。」靜亞喃喃說著，聲音聽起來頗為陶醉。「每天都拉著我一起玩解謎遊戲、講公司裡有趣的委託故事給我聽、帶著我認識許多新的事物。就算我在解謎遊戲中輸了，她也總是會以『安慰獎』的名義，把我的和她的點心都塞給我；每當我只是肚子有點餓或一個小題目不會寫，也會立刻放下手中的案件紀錄來照顧我；如果我被欺負或受委屈的話，她也第一個為我出頭，甚至不惜動用徵信社的人力，還因此被爸爸罵了好幾次。」

「感覺有加入很多她個人的偏好在裡面啊～」崇軒沉悶地喃喃低語。

靜亞對他會心一笑。「是有一點，但對我而言，應該是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吧。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媽媽跟爸爸結婚、我被帶回徵信社和家裡時，因為我的出身，當時徵信社的員工都對我和媽媽投以古怪的眼神，讓我相當害怕、躲在媽媽的背後發抖。」

靜亞不自覺地伸手撫過自己的頭──

「那個時候，是姊姊第一個從人群裡面走出來，跟我打招呼、摸我的頭、還緊緊抱住我，說有我這個妹妹很開心，我才終於放下心來。」

然後用力抓著扯住自己的頭髮。

「明明那個時候……姊姊的媽媽才剛去世不到一個月而已。」

「原來這麼快嗎？」

靜亞已幾乎無法察覺的角度無力地點頭幾下。「快到都會讓人覺得是故意的程度。」

「媽媽剛去世，爸爸就帶新的女人回家，還有一個只比自己小兩歲的異母妹妹，姊姊是所有人中受到最大打擊、也最有資格生氣的人，連爸爸對自己做的事情也有自覺，所以在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對姊姊相當心軟。」

靜亞深深吸了一口氣，聽不出來到底是說地話過於沉重、又或者是為靜雯的遭遇和行為而哽咽。

「但姐姐一句抗議都沒有說，對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在包括爸媽在內的其他人都還沒適應新開始的生活時，是她最先接納我，在之後的日子中，也是她最照顧我，她是我活到現在為止，最重要的……家人。」

靜亞特別強調最後一個詞。

靜亞重新對上崇軒的雙眼，帶著充滿堅定的表情。「我小時候的生活能這麼開心，有很大一部份是多虧了姊姊，所以我很幸福，這件事我相當確定。」

「喔……」崇軒張開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打消了念頭。

的確，重新審視整場挑戰中兩人的相處情況，崇軒真的感覺不到這對姊妹之間有什麼太巨大的隔閡，甚至比一些他見過的兄弟姊妹還好，靜亞也幾乎都是稱呼靜雯為姐姐。

可是，那她又為什麼會成為對抗靜雯的領袖、還對她發起挑戰那麼多次？

「那是有原因的。」

「嗯？」靜亞的話讓崇軒稍微緊張一下。

「學長在疑惑的問題，是有原因的。」看透了崇軒想法的靜亞皺起眉頭，沮喪地垂下臉。「因為姐姐的關係，我很幸福，但是……」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卻沒辦法讓姐姐也幸福起來。」

「沒辦法……妳是說三年前的事件嗎？」

靜亞點點頭、又搖搖頭，面露相當糾結的表情。「那只是一部份而已。」

「打從我認識姊姊開始，就算不想，我還是一直都在給姐姐添麻煩。」

「爸媽結婚時的事情也是、幫我出頭的事情也是、三年前那場綁架事件也是，就連現在，我還是做為媽媽他們對抗姊姊的魁儡社長。」

靜亞用手撐著前額，搖搖頭，掙扎著開口：

「我是不想的。」

「從媽媽決定要對抗姊姊開始，我就打從心裡不想當那個徵信社社長的，可是……」

一雙陰暗的眼瞳抬起來，斜眼看向崇軒。「學長，妳知道為什麼姊姊會在繼任社長後大肆開除員工嗎？」

崇軒搖搖頭，那也是他現在也還在納悶的問題之一。

「那是因為，姐姐看出來了。」靜亞吞了吞口水，表情變得有點僵硬。「她看出來，原本的崎家徵信社，已經完蛋了。」

「完蛋？是說崎家徵信社當時的狀況嗎？」崇軒並沒有對她的形容太過驚訝。

「是的，雖然被稱作『正義的夥伴』，但爸爸經營徵信社的做法，已經得罪太多勢力、豎立太多敵人了，那些敵人一個個都是不定時炸彈，只要情況稍有不對，那些炸彈就會一個個炸開，把我們所有人炸得屍骨無存。」

靜亞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混亂的內心。

「三年前事件中，綁匪和兇手加起來還只是那些仇家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但光是那件事，就波及了我們幾乎全部的家人。」

「原本因為警察的支持，徵信社姑且還能以抓把柄這種小伎倆維持武力平衡，但在那個警察不支持、爸爸又意外死亡的情況下，徵信社早就沒有甚麼力量了，那些早就看我們不順眼的仇家隨時都會找上門，並且發生更慘的悲劇，情況已經不是換個社長、改個經營方針就可以平息的了。」

「嗯！？」想通了什麼的崇軒睜大眼睛。

原來如此！所以說靜雯她……

「為了保護大家，姊姊趁著警察還在進行掃黑行動讓幫派無法隨意行動時，趕快把員工開除，秘密將他們安排到民間企業中，盡可能銷毀所有員工的相關線索、切斷那些人跟崎家徵信社的關係。」

靜亞面露心痛的表情。

「而姐姐她……讓自己和改造後的『崎家徵信社』作為誘餌，轉移那些仇家的復仇對象，她還刻意大張旗鼓地把公司搬走，讓仇家跟著自己離開徵信社的原址，只是媽媽他們自作主張，又把那裡買下來。」

「然而，這個計畫在當初實施的時候，還是有一個問題。」靜亞伸出手指戳著自己的胸口。「就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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