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部門

從以前開始，丹尼爾就一直覺得：「陰雲部門」真不是個好名字，為什麼不叫「雲朵部門」就好呢？是啦，他們是經常搞出陰天來，但晴天時點綴的幾朵小白雲，也歸他們管啊。

陰雲部門，聽起來就很憂鬱、太不開心了，他總是這麼想。

「但陰天很憂鬱是事實啊。」祈禱與神蹟部門的傑西聳聳說：「陰天時，人類祈禱的次數總會特別多呢……『快點放晴吧，這樣衣服才曬得乾』、『拜託別下雨，我沒帶傘』之類的。」

「這樣說來，風雨部門跟冰雪部門也有責任吧，怎麼可以只怪我們呢？」丹尼爾扁嘴嚷道。

「可是下雨跟下雪時，都會有人稱讚『好浪漫』啊，只有陰天的讚美特別少呢。」傑西指出這點，還露出壞心眼的笑。

丹尼爾正準備反駁時，他手裡的號碼牌開始震動，熠熠閃著紅光，他立刻走到櫃台邊，領取自己訂的餐點：五盒泡芙、一盒甜甜圈和幾杯咖啡，他小心地拎著袋子，往餐館門口跟傑西會合，兩人一同走到大街上。

「我還是覺得那些人類對陰天有偏見，陰天也很棒啊！」丹尼爾又繼續方才的話題。

「你這口氣就跟傻家長在炫耀自己的子女一樣嘛……」傑西哼了聲。

「就是在炫耀啊，陰天超棒的！」他說。

「沒什麼人會喜歡的東西有什麼好炫耀的？」傑西不以為然地問。

「誰說沒什麼人會喜歡，等著瞧吧，我會讓一大堆人都喜歡上陰天！」丹尼爾說出口時，知道這句話裡多少有點虛張聲勢的成分存在，他相信傑西一定也聽得出來。

「好啊，如果你成功讓……幾千萬個人都喜歡上陰天，那下禮拜你來買蛋糕時，我就幫你買單付錢。」傑西笑嘻嘻地回道。

「少來了，你只是想趁機請艾絲特吃東西吧。」丹尼爾駁道：「要請的話就自己拿過去啊，不要每次都趁我請的時候偷偷夾帶。」

「囉嗦！」傑西回答得有些狼唄。

「哎、我告訴你喔，艾絲特超厲害的，她上次痛揍克里斯耶！」講到這件事情，丹尼爾又忍不住笑出聲，太陽部門的那兩個倒楣鬼啊……

「你到底要不要賭啊？」傑西急著轉移話題。

「要啊，不過不是為了讓你付錢，是為了幫陰天爭口氣。」丹尼爾說：「我一定會贏的。」

※

甜甜圈和貓罐頭要給艾絲特，泡芙就分給天文氣象總部裡有「女孩子」的各處室，咖啡送兩杯去給太陽部門的那兩個衰到家的可憐蟲……每周的例行公事做完後，丹尼爾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繼續整理公文。

一面寫著報告，丹尼爾一面也在心裡怨著：為什麼人類不能像他一樣，簡單地去發掘陰天的優點，並喜歡上陰天呢？

當初他剛到陰雲部門時，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全心全意地愛陰天，這樣他才可以更努力地為陰天付出，認真工作。

陰天就不會被太陽曬得頭暈、不用撐傘、開車時還不需要擔心陽光太刺眼，或下雨視線不佳……陰天多好啊？

「一定要讓你們知道它的美妙……」丹尼爾喃喃自語地說。

那天他在影印紙上寫了三十幾個作戰計畫，但沒一個是讓他感到真正滿意的，都不夠震撼、不夠令人驚艷。

「唉……」在被派去送資料的路上，丹尼爾忍不住嘆口氣，他真的很希望能讓人對陰天刮目相看，但這比他想像中得還難。

穿過氣象大廳時，他抬頭望向那個大型地球儀，其中幾個區塊正被厚厚的雲層覆蓋住，一想到那底下的人類可能正在罵陰天，他就好難過啊。

再嘆一口氣，丹尼爾走進天文氣象總部內，一面和女孩子們打招呼，他穿過辦公區，走向最裡頭那扇門。

「奈特先生，陰雲部門有資料要給你過目。」他敲了敲門，等上司允許後才進去。

「謝謝你，丹尼爾，放這邊就好。」奈特先生對他微笑，指了一下桌面後，又繼續專心地盯著電腦螢幕，大概是在監控整個地球的氣候狀況吧。

丹尼爾照做，將整疊文件輕放到上司的辦公桌上──他的目光忽然被一樣東西拉走。

「這是我女兒畫的……」奈特先生注意到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後，有些難為情地解釋：「這是她想像的天空。」

那是張蠟筆畫，女孩用各種顏色描繪出雲朵，不同形狀的雲朵，像蝴蝶結、像貓咪、像糖果或像愛心……

「就是這個了！」丹尼爾大叫，他的舉動似乎讓奈特先生嚇一跳。

「丹、丹尼爾？怎麼了？」奈特先生疑惑地問。

「謝謝、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奈特先生。」他開心地連聲道謝。

「不會……很開心能……呃……幫上忙？」奈特先生用不確定的口氣回道，看來是一頭霧水，丹尼爾笑開懷，又再說幾次謝謝後就離開了。

※

他上網查了人類的藝術品列表，最終決定就用莉莎夫人，他載了一張最清楚的圖片，喜孜孜地拿去雲朵製造處，將這張圖排進流程裡，這是陰雲部門員工的特權，可以偷偷塞些有趣的圖案給雲朵製造處，最後那些圖樣都會變成一朵朵雲，浮在人類頭上。

丹尼爾還特地登記雲最多的那天，就希望能用最好的方式來呈現那幅大作，以確保自己的計畫可以成功──但光靠雲還不夠，他得很不甘心地承認這一點：除了雲之外，他還需要一點「點綴」才行。

這就是為什麼一到下班時間，他就馬上收拾好包包，匆匆趕去太陽部門。

「馬修！克里斯！該換你們還我人情了！」他大叫著推開門，只來得及看見克里斯以微妙的動作往後跳，遠離馬修，這兩個傢伙又不知道在幹嘛，管他的，不甘他的事。

「還什麼人情？」馬修問。

「我要你們在這一天、這個時候，讓太陽保持這個角度和這樣的亮度！」他將事先寫好的紙條交給馬修。

「太陽的角度怎麼可以隨便調……」但克里斯的話立刻又被打斷。

「哎、我上次還不是幫你們那麼大一個忙，這次就換你們幫幫我啦！」丹尼爾求道：「我給的角度沒有偏很多，人類不會注意啦。」

見另外兩人都露出為難的表情，丹尼爾心急了：「就那幾分鐘，就一下子而已！拜託！」

「好啦……」馬修揮揮手：「幫你就是了。」

「讚啦！之後再請你們吃飯！謝謝啊！」丹尼爾高興地說，拍拍兩人的肩膀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這下萬事俱足啦！

※

「叫我來這裡做什麼？」傑西皺眉說：「我還有工作耶！」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丹尼爾刻意賣關子，他和傑西一起站在氣象大廳裡，望著那顆巨大地球儀，再過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地球儀上某個區塊的雲忽然開始移動，聚集又或分散，緩緩排出一個圖型，丹尼爾看著傑西瞪大眼睛，望著那塊超大烏雲。

「還沒完呢！」他笑嘻嘻地說，指了指監測螢幕要傑西看，傑西轉頭時，嘴巴張得更大了。

透過螢幕，他們可以更清楚地觀賞雲朵排出的圖案──透過太陽的橘光帶出一點恰好陪襯，莉莎夫人的微笑更顯動人。

「這已經算是神蹟了吧……」傑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

「這是陰雲部門的完美傑作，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丹尼爾驕傲地說：「好啦，你快回去工作吧，等等可會有一堆禱告湧進來，求我們能再弄一次這麼美的陰天呢！」

「對了，記得下禮拜四還要陪我去買甜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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