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轉過來的話，開始是藍色，接著就會變成橙色、綠色…咦，不對，應該說是藍色中包含著這些顏色。」

午後的陽光穿過葉間的縫隙，牛奶般傾瀉下來，灑在靠窗的課桌和空地上。一片片光斑亮閃閃的，好像金箔一樣。

少年坐在課桌上，揚起左腕，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著串在手鍊上的小珠子對著光線旋轉。明黃色的毛衣看起來暖洋洋的，好像散髮著太陽的味道。

「你喜歡？」

「我能不喜歡嘛。你看，金色的小魚都快鏽成紅色的啦。」

少年把手腕伸到我面前，示意我看。我捉住那只頑皮的手腕，想要將手鍊摘下來：「我可以再買一條…」

「才不要呢！」少年迅速地縮回了手。

我皺了皺眉，少年笑得燦爛。

◇◇◇

臨近畢業的學生們大都去參加修學旅行了，村田除外。村田的家本來就在外縣，因為沒有監護人擔保，他去不了太遠的地方。

今年留校的只有村田一人。我作為生活指導老師，本應陪同學生們出行的，但今年我把這份職務推給了其他老師。

因為今年學校安排的日程正好撞上了村田的18歲生日。

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他。於是在前些日子，我把教室里的村田單獨叫了出來，告訴他我會留下來陪他過今年的生日。他看起來很開心，又好像有些窘迫，只是垂下頭把袖口又往下拉了些。

在村田入學的第二天，我送了他一條手鍊。那是春假時陪真菰逛商場的戰利品。真菰的眼光實在不錯，那確實是一條非常漂亮的手鍊，藍與白的搭配顯得素雅而溫柔，其中藍色的珠子在光下能夠隨著角度的變換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而且有一尾靈動的金色小魚垂綴其下。村田得到之後當即就戴在了左腕上。可是沒過幾天，他就換上了大一碼或是兩碼的毛衣，用寬大的袖子把半只手掌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幾節手指。我以為他是覺得男生戴首飾羞恥才這麼做的，先前會戴給我看多半是為了不讓我覺得掃興吧。其實就單從他能收下這件不太合適的禮物來說，即使不那麼做，我也已經足夠高興了。

不知為什麼，學生們總喜歡像探索寶藏那樣尋找我常待的地方，私底下甚至還把那些地方當作「景點」，一一取了代號，譬如什麼「冨岡轉角樓梯一號」「奶茶老師花圃」，別以為我不知道。總會有幾個無聊的學生在我一個人好好吃飯時跑來「觀光」。好在學校夠大，我可以隨時更換據點。有一天我拎著便當準備找個新的角落享用午飯，就在我抬腿跨上一級台階的時候，余光瞟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扭頭看去。黑髮的少年就靠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正對著光撥弄手鍊上串著的藍色小珠子。

少年的表情看起來很滿足。

也許是因為我駐足的時間太久，少年注意到了我。

四目相對。

少年拉下毛衣的袖子，遮住了手鍊。我本以為他會尷尬地別過頭去，說不定還會跑走，沒想到他卻朝我綻開一抹微笑。那一雙漆黑的眸子里盛滿了細碎的陽光。

今世過的好嗎。

我搖搖頭。他怎麼可能會記得「前世」的事情呢。說到底，那些真的是前世的事情嗎，還是我的臆想呢。畢竟就我所知，除了自己，沒有人記得。

我曾經詢問過錆兔，他聽完之後反倒指責起我來：「義勇，你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比我一個初中生還廚二病啊。」

真菰還是像以前那樣，很喜歡黏著鱗瀧老師。但她也會像許許多多的現代少女們那樣，和閨蜜一起掃街購物啊，捧著手機應援愛豆啊。

他們明明是他們，又好像不是他們。

我一次又一次地確定，鬼已經不復存在了，而鬼殺隊也湮沒在了歷史的洪流之中。沒有留下任何文物，更沒有留下任何史料，甚至沒有成為一樁傳說。

待我回過神來，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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