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雁夜再次造訪那間咖啡館，正巧店內沒有其他客人，他隔著吧台注視老闆熟練地磨著咖啡豆的模樣，試探性提起吉爾加美什建議的那款酒。

『———雖然我自己不是很懂啦，不過我那個朋友對吃很講究，也許可以參考看看？』

他試著在句尾替雙方留個台階，遲疑在看見店主轉過身、眼睛一亮時便迅速消散。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能正確說出酒名的客人呢！居然連年份都猜得這麼精準，您的朋友肯定對酒很有研究！』

店主滔滔不絕地對雁夜說起研發獨門風味的秘訣，他斷斷續續地應和著，腦裡忙著複誦陌生的食材名稱，準備稍後弄個小抄回家求救兵。好不容易等老闆想起廚房裡的半成品，雁夜單方面的尷尬體驗終於在青年跑進廚房時叫暫停，他飛快在手機裡新建了項備忘錄，剛好趕在店主端出新菜單時切回待機畫面。青年帶著滿面笑容請雁夜務必要再給些建議，將一碟似乎是以庭園造景為構想的點心放在他前方，還附註會有額外的份讓雁夜轉交給「對酒很有研究的朋友」也試試。正當他又快招架不住對方熱情的話語，入口的門鈴即時響起，來客正是上次搶先一步結帳的那位小姐。

雁夜趁著老闆招呼新客的空隙，端起甜點往靠裡邊的座位移動。等他坐定位、接上電源準備開工時，纖瘦的人影緩緩落在他的右前方。

『不好意思···請問你點的是什麼口味呢？』

『欸？···噢我也不確定耶，據說是還沒完成的新菜單？』

『是嗎···抱歉打擾你了，謝謝。』

看著冰山美人眼眸中增添失望之色，雁夜慌忙做出提案。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們一人一半吧？我想由真心喜歡的人來給意見，老闆也會更高興才對。』

話語出口他才驚覺這其實算得上是搭訕，突然有些彆扭。還好對方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冰山美人名叫久宇舞彌，雁夜沒有多問對方年齡與職業，只簡單提到自己是專欄作家，近期想寫篇關於甜點店的報導，希望多方收集意見回饋。舞彌對他的說明僅是微微點了頭，一匙又一匙地、近乎小心翼翼地吃完了眼前的實驗品，才開始報告感想。如他先前所想，舞彌的心得遠比自己貧乏的「好吃」「不會太甜」要精確地多，言談間雁夜察覺對方個性並未特別健談，只是剛巧這個話題選對了而已。在一連串精闢的金平糖與黑糖之優缺比較後，雁夜重新檢視起筆記，在目光掃過最後一行時，彈出視窗裡的四位數提醒了他該回家準備晚餐。

當雁夜推開店門時，發現迎面而來的是幾近颱風的暴雨，整個下午的滿足感頓時隨著腳邊的潺潺水流消失大半。

『這已經不是「可能有雨」的程度了吧···就算我帶了雨傘也沒用啊！』

他順著門鈴聲回過頭，看見舞彌程度遠不及他、但同樣可歸類在驚愕的表情，只能無奈地朝對方苦笑。

『天氣預報真是越來越不能信賴啦。』

『···是呀。』

兩人在併排站了一會兒，期間流淌的沈默是雁夜能自在融入的種類，他在不失禮的範圍內交互看著對方端正卻少了點喜怒哀樂的五官，以及一排排從屋簷落下、毫無趨緩跡象的雨滴。當他正要

再次開口，右方傳來了兩聲短促的喇叭聲，搶先戳破既存的平衡。

『···切嗣？』

順著身旁的視線望去，雁夜也認出了那輛逐漸駛近的鐵灰色轎車，他撐起傘、示意要舞彌一起往車道移動。

『艾莉臨時需要幫忙，我就提早下班了。想說妳應該還在這邊，就順道繞過來囉。趕快進來吧。』

『好···』

舞彌側身踏進助手席，有些遲疑地回望向雁夜，似乎對僅有自己免於淋成落湯雞的待遇有些為難。

『噢沒關係的，這兒離公車站很近，跑一下就到了。妳先走吧！』

『···好的，路上小心。』

身著西裝的男子在車窗緩緩上升的空隙裡，向他簡單地揮手致意，再次踏下油門。雁夜在視線完全被玻璃區隔前一刻，看見了幽微而確實的喜悅在舞彌的側臉閃過，那是有別於她陶醉於精緻甜食的表情，有著更甚的滿足隱含其中。原來是這種關係啊。

無意間窺探了他人隱私的微小罪惡感，迅速被「冰山美人也是有可愛的一面」這想法給取代，雁夜踩在水窪間的步伐不自覺地輕快了些。

◆◆◆

『所以啊，就算再怎麼看似冷漠的人，也一定會有熱情雀躍的那一面啊。』

『是嗎。』

『就像你吃到麻婆豆腐的時候那樣。應該吧。』

『原來如此，是指對味覺神經的嶄新衝擊嗎。但精確地說，是「吃到泰山的麻婆豆腐」那樣啊，雁夜。』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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