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逢的一聲,一吸一呼,一縷青煙已徐徐舞出,視線瞬間模糊起來。

肌肉因劇烈運動發出陣陣悲鳴,原本已川流不息的手筋地圖更顯立體,汗水晶瑩滲出,皮膚熱得火辣。手腕早已麻痺,手指不受控地微微顛動。

早上五時半起床,慶幸家裡還有烤麵包機,隨便弄個草莓吐司就充當早餐。換衣服後從上野站出發,乘山手線列車幾分鐘就到達。算好時間地點,先到附近工地做雜工,來不及吃午餐就到工地附屬的搬運公司當搬運工,手起手落把無數磚頭從碼頭搬到地盤,工資以件數計算,多勞多得。吃完這口煙後,還要趕到位於上野御徒町的餐廳當侍應,不但可享用免費晚餐,工資還不錯呢。

腦內快速地計算今天的收入,嘴角不禁向上揚。勞動者的成果,得來不易,他享之無愧。最令他滿足的,還是拿著錢到琴行租借音樂室的一刻。只要走到樂隊的世界,所以付出都非常值得。

蓮,名字雖淡雅得很,性格卻完全不相符。他也搞不清楚父母為他取此名字的目的,但他也懶得去改名。想起嘴角有顆大痣的父親.那駝背行走的樣子引人發笑,自己在老去的某一天,也會遺傳到變形的骨骼因子,抬不起頭做人呢。

「喂......明晚老地方見吧。」

孩子氣的聲音從電話傳出,中性且尖銳,是平時嗓音刺耳但搭配音樂唱歌時非常悅耳的類型。

他是蓮所屬的樂隊,Advance的主音龍崎九人。

大剌剌目中無人的聲音令蓮欲掛電話,但沒等他吸完這口煙,九人就衝衝掛掉了。

這小子......

Advance在三年前組成,以四人為基數,現有成員為主音龍崎九人,結他手玖保翼,低音結他手森本蓮, 鼓手青學大樹。雖成員一直維持不變,但龍崎一直希望有多一名結他手或鍵盤手加盟,使編曲能更豐富。可惜,樂隊即使在地下界亦算毫無名氣,三年來不斷對小型音樂會敲門也得不到任何機會。四人現時在六本木一間酒吧作現場爵士樂演出,每晚只可以表演酒吧的曲目,客人都酩酊大醉,沒人留意他們。即使如此,成員們渴望有一位唱片公司高層或星探會發現他們的光芒,就像電影的情節一樣。

蓮作為最年輕的成員,卻付大部分的練習室租借費。他熱愛表演低音結他,結他的技術也不錯,卻對作曲編曲完全不在行。歌曲構成的部分主要交由翼和大樹負責,自己只好在金錢方面減輕他們的負擔。現時樂隊有三首原創歌曲,皆是硬式搖滾,卻苦無表演的機會。

家庭問題繁複,蓮的學業只到了初中便全職工作。經常粗心大意的他,總會在致命的地方出錯,導致炒魷收場。輾轉之間已經做過超過十份工作了,仍未能定下來。不過,抱著樂隊才是終身職業的理想,他完全沒有在意現在的境況。

「吶......蓮,去當牛郎也不錯啊。聽說Arison唱片的老闆經常光顧下個街口的夜店呢。這種飢渴婦女對你這種類型特喜歡的......」

結他手翼為人毒舌,總是不厭其煩地勸蓮出賣色相。

事實上,蓮的外型相當討好。古銅色肌肉在日曬雨淋勞動下更縧理分明;胸脯橫闊,骨健筋強;額闊眉高下是意外的一雙鳳目,黑白分明,眼珠不經意流露的寒星連翼也大叫吃不消。挺高的鼻樑下唇珠突出,是蓮最討厭的部分,卻平添一兩分性感。

翼這種瘋言瘋語可完全無視掉,但能夠幫助樂隊的話,蓮不介意陪酒陪笑,自己本身沒有原則或底線。

六本木的夜色琳瑯,春意洋溢,近郊的飛蛾紛紛湧上街燈旁,欣賞東京夜生活的人生百態。

在七丁目盡頭的酒吧,罐頭爵士樂曲在室內及露天茶座縈繞,幾個身穿低胸晚裝的年輕女子周圍逛尋找獵物,出盡奶力卻只有一個禿頭的中年大叔很受落,不斷高叫續杯。

在表演台上的蓮把一切盡收眼底,手指仍機動性地彈奏,心裡卻恥笑著這些寂寞男女們的醜態。

中年大叔可能感覺到蓮的不屑,也不友善地回望了一眼,再報以相同的恥笑。

笑什麼,你過得很好嗎？......這位禿頭仁兄大概這樣覺得吧......

蓮不禁苦笑起來。

故意側去頭不看中年大叔,還是切切實實專心表演就好。在這裡賣力了三個年頭,經常碰到奇怪的客人,甚至受到騷擾,早已習慣。

正在清理視線之際,蓮卻看到一個戴著黑色帽子的人坐在角落,是不常見的打扮。

他身穿一件質量非常好的長袍,在帽子遮掩下只能看見他的嘴唇,是非常優美的形狀,猶如一片瓣葉,弧度適中得來卻難以捉摸他的心情。

在專心彈奏之際,心神卻被這個神秘人懾住,

很難解釋這種感覺。

不管了......

「那群大胸無腦們真不識貨,最帥的在台上,他們卻顧著色誘禿頭大叔。」

失去伴奏的聲音變得格外刺耳,是主音龍崎九人的特徵。

「請不要告訴我,你口中的最帥是指自己,醜八怪。」

彈奏了一整晚,手指頭發痛的翼扔不忘毒舌。他急不及待拿出煙絲,等解散後便瘋狂吸食。

「別急著回應,藍色的混球。」

九人提高了聲線,腳作狀要踢向翼的下體,被蓮的凶光阻止了。所謂藍色的混球,乃針對翼的一頭天藍色亂髮。

「先別吵著,......」

話聲一出,所有人的動作靜止下來。

說話者乃Advanced的團長,鼓手青學大樹。九人道「最帥的人」,其實是指大樹。他的名字雖和式得很,卻是日美混血兒。他出身於三藩市,小時候父母離異,身為日本人的母親帶著他遠洋過海,定居於東京。長相俊美,五官深邃不在話下,眼神時而啤睨,時而溫柔,沒有女生不過電。另外,身高一米八四,在身形矮小的日本人中鶴立雞群。

生動一點地形容,就像一隻高貴的波斯貓。沉穩的性格加上壓倒性的音樂感,團員非常尊敬他。在樂隊中,蓮是協調者,化解團員的矛盾爭執;而大樹是領袖,在音樂和路線方面作最終決定。

「剛才有客人喜歡我們表演的樂曲,還拍膊頭對我說加油呢。」

「誒？」

「不高興嗎？」

「嘛......這是本大爺的功勞呢......」

厚顏無恥的翼迅速展現浮誇的演技,使各人忍不住掉汗。

事實上,樂隊成員皆只是二十出頭的小子,得到肯定時也不會收斂喜悅的情緒。

「喝一杯吧......」

蓮話聲一出,所有人皆歡呼起來。

這就是Advanced,得意和難過的時候,拿起酒杯和菸絲,用歡笑聲來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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