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细致凹凸纹路绵延在鹅黄色、边缘带点深咖的羊皮纸上。

埃尔温将它铺在办公桌旁、一年前刚摆设好的木桌桌面，细心地摊开上头不够平整的地方，然后拿了一个琉璃圆形纸镇，压在右手旁的位置。

深褐色木桌比埃尔温的办公桌矮了一些，桌面下方带有两个横向排列的抽屉，里面装满一叠一叠，和放在桌面一样的羊皮纸张。

利威尔坐在木头书桌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头，等待的眼神跟随埃尔温移动的手指来回晃荡，带点索然无味、又带点赌气后的妥协。

这是一个天赐的男人，在战场上。

埃尔温托起利威尔右手手掌、将羽毛笔放至他的手心当中，把墨水罐转开瓶口固定在书桌右上角的木头架子。然后他拍拍对方肩膀，示意利威尔可以开始练字。

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的男人抬眼瞧了埃尔温一会，嘴巴上下歙动、吐出一个无声的嘁，才慢慢低头。左手压住羊皮纸张，右手将羽毛笔尖沾满墨水，一笔一画，在羊皮纸面写上不甚顺畅，却足够赏心悦目的花体字母。

埃尔温站在书桌前方，双手背在背后，男人低头观看仔细练字的利威尔，一边替他指正几个错误的地方。好一会后，他才慢慢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开始撰写上报公文──现在的埃尔温‧史密斯，是一名年轻的分队长。

利威尔是属于战场的男人。当训练兵教官将利威尔送到埃尔温班时，留下一句这样的评价。

仅仅半年，这个男人就完成训练新兵必须走过的三年课程，以插届生一刃的顶尖成绩来到调查兵团。并在分组指派上，不顾团长指示，执意成为了埃尔温班一员。

属于战场，除了胜利，一无所有。当时，埃尔温低头看著靠他身侧、沉沉睡去的男人，心底悄悄浮上了这三句话。

那瞬间，一股无法阻挡的哀伤，席卷一直以来冷酷如斯的男人。

不过，也只是瞬间。

揉开眉角，埃尔温依旧是那个只为军团利益著想、为人类献出心脏的军人。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更多。

也不应该有更多。

§

与埃尔温做出交易、来到兵团的一年当中，利威尔跟著对方学到很多他在地下街一辈子不需要理解的知识，还有作为一个平常人，应该知道的生活常识。

這不能换来食物。被埃尔温牵著手、强迫学习贵族社交礼仪时，利威尔有些不耐烦地拿起羊皮纸，写下这一段话。笔尖压入纸内，愤怒的曲线凌厉在柔软白纸之上，堪堪划破纸张柔韧纤维。

没有人，会因为你使用繁复无义的姿态、咏叹、抑或词藻，而给你食物。

“在地下街不能。”埃尔温接下利威尔的愤怒，顺便握住他乾燥粗糙的掌心，手掌抵住骨节分明的手背，稍微摩挲一会、接著将它摆到邀舞的高度，“但在兵团，只要你和贵族跳支舞、聊个两小时的天，他就可能赞助你整整一个月的食粮。”

利威尔虎口上，已经有了使用立体机动留下的一层薄茧。这个男人熟悉立体机动的速度，比埃尔温想像得快上两三倍，在高层的赞赏下，很快，就能投入战场中了。

眯起海蓝色眼睛，埃尔温低头数著利威尔的发旋，在对方心不甘情不情愿中，继续未完教学──从邀舞到了社交舞步。

这一年，利威尔变了很多，从一个黑街逞凶斗狠的混混，成为一名足以踏入社交场合、举止优雅俐落的士兵。

这一切，都是埃尔温教给他的。

他替他剪去留过耳后的发丝，梳理成乾净整洁的发型。

教他礼仪，带他见过各种大小社交，辨认各个贵族专属家徽。

教他写字，在发现他只会拿刀刻在木板上后，拿起羊皮纸，教他写下自己名字的花体。

教他规则，拿出一条纯白领巾、束在领子下方，熨好笔直衬衫、包裹于皮带当中，扣好扣子的袖口，擦得光洁的马靴，以及穿在外头、不可以染上任何脏污的制服外套。

他告诉他，这是一个士兵对军队的尊重，永远无法违逆。

埃尔温教给了利威尔，生存在军队、在普通世界中的一切。

更给了他，期待已久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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