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归程

张清麓从凝神到出窍的突破可谓是顺水行舟，甚至有些轻而易举。这也不奇怪，他本身就是凝神巅峰，差那么临门一脚的程度。从蓬莱出来一路上伏击他人又被人追杀，导致一度法力耗尽，又用妖丹强补元气，以破釜沉舟之势搏击两个出窍神君。元神法力大起大落，令两个小境界之间的壁垒变得松动。而之后又被程钧塞了一把炼神丹，药力尚未运化就被符箓封了法力真元，此时解开，法力如积蓄已久的瀑布，破闸而出。正所谓不破不立，无论是心境还是法力，张清麓都已经到了门槛之上，突破出窍自然就极为轻易。

悬空岛内可以隔绝天地元气的探查，方便了张清麓渡劫。程钧见他那心魔劫过得毫无阻滞，知道之前两人那一番情意纠结总算没有在他心境上留下多少影响，依旧是灵台空明，片尘不染的道心。心中存着得那几分担忧便自然化去。见张清麓神色平淡，甚至还有几分笑容的看着自己，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恭喜张兄突破出窍。”

“还要多谢程兄一番帮助。”

张清麓语调里有些调侃，程钧知道这是在嘲笑自己先前制着他的那些手段，也不放在心上。见他精气神完足，便问道：“可要先在就渡了雷劫？”

“嗯，烦请程兄打开悬空岛结界。”

元神的四九天劫自然是难不倒张清麓，倒是程钧在一旁看得多了几分感慨，想说自己出关时随口一句说张清麓也快突破了，没想到就成真了。这倒也好，两人回去可以少了不少口舌麻烦。另一边又在感慨，自己这里天天聚灵阵帮着吊水修炼呢，居然也就比张清麓快那么一线，那种天赋和心境果然是非常人所有。

就程钧看来，张清麓属于那种灵台尤为干净的人，仿佛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不容易沾染外物，自然心魔也就不重。加上他原本在上清宫长大，修道途上可以算，心境如明镜，不染尘埃。若不是先前遭到老无罪算计，落在老龙头下众叛亲离之中，怕是永远也不会滋生心魔。但也正是如此，程钧尤为担心的便是他的心魔，入元神的时候，还担心他受那时心境的影响，特意看顾着，见他并无沉浸其中，才确信张清麓是真的摆脱了那时的阴影。

只不过没想到，这一次的突破出窍，自己差点成了张清麓的心魔之源。

程钧看着那边雷劫撕破天空，眼神盯着那刺目的蓝紫光电下的身影，多少有些后怕。若是张清麓心中有所不快，厌恶自己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那这四九天劫的心魔劫便不是那么好过。现在如此平静，他也有些难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一边为了清麓感情透彻而高兴，一边又为那无法沾染的灵台心境而觉得难以把握。一时间自己倒有些沉浸在心境之中去了。

“怎么？”

那边张清麓雷劫已经结束，转身一看，程钧坐在不远的岛上，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故而不解的问道。

“…………”程钧不接话，站起来几步走上前去，抓住张清麓的手，握得紧紧的，才重提旧话：“清麓，回去吧。”

“程兄，”张清麓也不挥开他的手，只是停顿了片刻，才面色不改，微笑着回应：“可有发带？”

“什么？”

程钧被他这话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我这披头散发，凌乱不堪，有些难以见人。”

程钧这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再拿眼瞧他，果然还是披散着头发的模样。转念想起来，方才只顾着帮张清麓穿戴整齐，好让他趁着时机突破出窍关卡，之后又只顾着看他迎天劫，倒忘了头发还散着。张清麓先前自己的那身衣服没法子穿早被程钧收了去，自然也没了发带，便只能向程钧要了。

“我帮你扎吧。”

伸手拨了一下垂在张清麓肩头的碎发，程钧不怎么抱希望的说着。

张清麓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在一旁礁石上坐下，半笑着说：“那便有劳程兄了。”

手指穿过墨黑的发色，感觉到些许的凉意。程钧动作缓慢的将那些头发挽起，一边想着张清麓方才岔开话题的意思。说到底，程钧还是不能肯定，张清麓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若说在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能强迫他跟自己走。那么现在，强迫似乎就有些难度了。两人都是出窍神君，纵然自己修为压过张清麓一头，但也不可能在不伤着他的前提下，强行把人带走。但若要让自己看着他走，那适才两人种种便是一个笑话，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转念又想，张清麓要是想走，自己打开悬空岛之后就能走。现在还留着未必不是回心转意的表现，或许只是有些拉不下面子。想到这里又觉得，跟自己回去又哪里是面子问题，别不是为了稳住自己故作平静吧。

他这边心里头百转千折，手下动作就慢了许多。张清麓见他磨蹭了半天也不吱声，忍不住问了句：“程兄，可好了？”

程钧低头看了眼，头发绾的整整齐齐，淡青色的发带飘在后面，衬着青衣长袍，只是半个背影，已是一番神仙姿态。自然，也就让程钧没了借口。

“好了。”

稍稍退开半步站在张清麓身侧，见他还坐着，便伸出手来。张清麓也不推却，搭上手站起身来，正了正衣摆，又摸了一下发髻，笑着对程钧：“看不出来，掌门手艺不错。”

“你若喜欢，我便日日帮你打理。”

程钧这话有点腆着老脸皮子，张清麓只要是答应，他便能放下心来把人带回去。

“哪敢这般有劳掌门。”

张清麓没有半点迟疑的就回绝了他，程钧心里那点小猜测又开始泛滥，想着再开口把人劝回去，又觉得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多少有点窝火。一时间居然想不出半点理由借口，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张清麓滴水不漏的表情。

“怎么又是这般表情看着我？”

张清麓被盯得有些发毛，也不知道程钧在想些什么，看他不接话，又说道：“走吧。”

“去哪里？”

程钧下意识的问出口，赶紧一把抓住张清麓的手，“你又要去哪里？”

“程兄不是要回去么？”张清麓挑眉看他，“莫非是不想我跟着回……”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程钧整个抱住，脑袋被压在胸口，那最后的字就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

“走。”

元神神君可以使用部分的空间能力，虽然程钧不修空间，但他毕竟是阵法大师，对空间力量的掌握到底有几分底气在。借用蓬莱令和蓬莱封印阵之间的空间力，程钧轻易的通过空间定位点，将两人转送回了蓬莱。

感觉到周围空间力量平稳下来，张清麓才转过头打量四周。熟悉的摆设，很显然程钧是直接传动到了他在赤练岛的洞府之内。

“你在我洞府留了神念坐标？”

张清麓稍稍推开他，问道。

神君的空间定位转移，除非是借用传送阵的连接，一般是做不到如此精准的。何况蓬莱之外还有程钧亲自下的封印，破开两层结界及自己洞外的阵法，张清麓能想到的是程钧事先在自己洞府内留了神念标记用来定位。

“我哪里能未卜先知到知道自己需要用神念定位。”

程钧没好气地看着人一落地就将自己推开了去的张清麓，索性放开手随他去。又见张清麓丝毫没发现自己的抱怨意思，忍不住又扯过人来，将一个东西塞了过去。

“拿去。”

张清麓低头一瞧，青碧色的玉符眼熟得很，正是蓬莱令，笑着说道：“原来秦越又把这个给你了，你倒没让他继续收着。”

蓬莱令连接蓬莱十三岛的所有阵法，要准确定位自然也不是问题。

“否则该如何？”程钧本想说他走得轻松连蓬莱令都随手给人，也不知道来和自己对个口信，一抬头又看到张清麓一身青衣轻笑着看着他，话到嘴边便又改了：“你只说闭关，他自然懒得揽事，往我这里一丢便跑了。”

“如此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掌门不如收回去，交给可信的人才好。”

张清麓心里多少是不想拿这牌子的。蓬莱令代表了全权处理蓬莱的事务，自己出走了这么一遭，再拿着，就算程钧没意见，自己也觉得不合情理。

“可信的人？！”程钧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他原本就担心张清麓只是一时心软跟自己回来，独怕他循着借口正大光明走了，那便更捉不到人了。现在听他这样说，就更落实了几分自己的猜测，“清麓让我去寻什么人？还是说你是又打算跑去哪里？连蓬莱令都收不得了？！”

“我何时说过要走。”

张清麓也皱起眉头看着他。

“那就好好收着，莫再随便给别人。”

张清麓瞧了他一眼，知道程钧是怕自己不肯担责任为了日后走起来方便，也就不与他多分辨什么，顺手将那蓬莱令收了起来。

程钧这边亲眼见张清麓收下了蓬莱令，多少定了心神。又见张清麓身上衣衫被自己方才扯得有些松垮，忍不住伸手帮他收拾整齐了。眼见着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程钧瞅着张清麓的眼睛，说道：“你走得事情除了云渊老魔，谁都不知道。我先回金鳌岛，你这里休息好了再出关也行。莫再闹别扭了。”

“掌门何时也这般啰嗦了。”张清麓嘲他，也不做挽留，程钧只得放开他先回去了。

张清麓放开神念扫了一圈，确定程钧已经回去了金鳌岛，自己洞府也不曾被人动过半分，知道程钧说得是实话，身上揣的那块蓬莱令突然就不那么沉重了。

神君本就不需要什么休息，心情好转之下，张清麓直接解开了洞府外的法阵，走了出去，却冷不丁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横亘在门前。

“云渊？”

白色的巨狼转过头来对着张清麓上下扫了一遍，银色的毛发随风晃动，顷刻就缩小成了一个人形，正是云渊。

“你身上有程钧的味道。”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十足的云渊风格，让张清麓顿时涨红了脸，正想解释那是程钧借了自己衣衫的缘故，那边云渊已经接下去说道：“不错，你很好。是你的话比秦越好多了。”

说完，还不等张清麓消化那里头的意思，白发人一转身已经失去了身影。

留下张清麓站在原地，脸上红白交错了几番，才定下神来。抬头远眺，银光粼粼、碧波荡漾的近海，隔岸一座大岛，青葱笼烟，碧翠凝露，正是金鳌一派好风光。便不由得想到程钧先前所说的和云渊那话中话的意思，忍不住轻笑起来，心下淡淡得叹了一声，这般便真的走不得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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