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杀局

大约小半日功夫，在坎离归元阵的全力运转之下，那枚妖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一旁的张清麓身上的气息也从低迷逐渐进入大圆满境界。他的元神损伤本不算严重，只是拖得久了导致元神不济法力消耗无法恢复，故而才被人寻了可趁之机一路追杀至此。而在这妖丹的滋补之下，张清麓的元神早已恢复到巅峰，甚至隐隐有了要突破的迹象。

随着那妖丹最后一丝力量被剥离出来，张清麓缓缓睁开了眼睛，从入定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的元神已然圆满，而妖丹的元气却有富余，若是继续入定，极有可能直接跨过屏障，进入出窍境界。放在平时，这般水到渠成的突破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而现在他却必须停下。元神境界每一阶的突破都会引动小天劫，以往在蓬莱封界之内，与外隔绝，引动不了天地元气，天劫也降不下来。而现在，他身在无极海域，一旦突破，天劫必然出现。到那时，不管他躲得如何好，都会被人发现，只怕又要应对天劫又要面对追杀，是无法分心而顾了。

既然如此，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也为了消除日后的隐患，张清麓决定先解决了追着自己不放的两个妖修，再寻个安静的地方突破境界。

适才炼化妖丹之时抽出的残魂，被他顺手搜魂，倒给他提供了布下杀局得好思路。说来也巧，他之前要云渊出去探察的正是这几个突然出现，占据了蓬莱仙宗外一片海域兴风作浪的妖修。

想到当时对云渊说的计划，脑海中另一段对话不受控制的从记忆中浮现。

“你倒是听那张小子的话，他说什么你做什么。”这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化身黑猫的魔修前辈。说起这老魔，程钧最后公开其身份的时候张清麓也有些惊讶。大约是辈分摆在那里，那种傲气总是改不了的，旁人多半要哄着他，张清麓倒是熟悉这种臭脾气，现在听到它这般嘲笑云渊，怕是又酸上了，正打算回头捧它几句，顺便把它也哄出去一同勘查，那要比云渊独个出门来得可靠多了。

“他管事，比秦越好。”

刚想说话，被云渊这句一接，张清麓倒不好意思走出去了，正想着是不是稍等一下，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让他听得几乎生出后悔来。

那老魔向来说话少遮拦：“秦越那小子得罪你还真是倒霉一辈子了。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张小子管事确实有一套，倒是让程钧那老滑头乐得做了甩手掌柜。”

“不一样。”云渊的声音一贯是冷静而平板的，说的内容却总是出人意料，“程钧对他不一样。”

“那是！”老魔似乎想到了什么，口气一下兴奋起来，“你是不知道当年啊！程钧那黑心肠的家伙一见到张小子就两眼发光，从第一眼就开始惦记着人家呢！挖空心思、费尽脑筋，甚至当面放弃筑基来套取张小子信任，简直可以说是用尽手段。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他对第二个人这么上心呢。”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张清麓从头浇到脚，还没来得及消化其中的深意，那老魔尤在喋喋不休：“你是没看到程钧当年那种服小做低的姿态哦，跟在张小子身边那么多年，把人家那些家底都摸干净了，能利用的都利用透了，还瞒得一丝不漏，让张小子从头到尾都对他信任有加，最后整个人都被他拐了走了还感激不尽。啧啧啧，这一招绝对够狠，学都学不来，真有他的。”

那之后，老魔和云渊还说了些什么，张清麓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恢复冷静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的洞府之中，下了数道封闭的法阵，毫不犹豫地破开封界走了。

就算是现在重新想起来，张清麓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当时只觉冷意，如同现在一样，那些话在脑海中走过一遍就带走他一份体温。他与程钧之间，利用合作早就纠缠的分不清几许，这些过去的话本该一笑了之，偏偏他笑不出来，偏偏他不知为何非常介意。

强迫自己将心神安定下来，张清麓将思绪重新投入到那残魂留下的信息里。

被他诛杀的那个妖修本体是个鲨鲸，天赋吞噬神通，自修道以来吞下的修士和妖修也不计其数，那些口粮的修为无论高低多少都成了这鲨鲸的大补丹，是故这吃出来的修为多少不够凝实。又碰上张清麓这个杀星，还来不及使用本体神通，便被诛仙剑阵绞得粉碎，自己成了他人的大补丹。

至于那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深海章鱼，一个海鳗，也都是各有神通。这三个妖修也不知怎么结交的，一路游逛到蓬莱封界附近，大约因为周围灵气充裕，也没有其他大修的岛屿，故而圈海为地，兴风作浪，吞噬过路修士来增进修为，着实是个麻烦。

张清麓从那不全的记忆里头将另两个妖修施展神通的片断抽出。那章鱼的有两项神通，一则是本体的墨水可以在海域中构成一片独立的结界，陷入其中难分上下左右，用于偷袭极为有利。另一项是可以同时使用数个法术，随着修为增长能同时使用的法术也会增加，多少是个麻烦。至于那海鳗，修为比那鲨鲸还弱了一截，神通倒有些特别，本体可以形成雷电之力，颇有攻击性。

这几个妖修倒是各有本事，加上擅长偷袭，难怪能在一片海域内横行至此。若是当时贸贸然让云渊出去对付，倒也讨不了巧。张清麓将那几个神通又回想了一遍，顺手打开乾坤袋盘点了一下手头的砝码，心下有了计较。

那些妖修擅长海战，多是先用章鱼的结界困住来人，让那海鳗用雷电神通出其不意的偷袭。若是碰上修为弱些的，多是鲨鲸直接吞了肉身，再行坐地分赃之事。若是遇到修为高的，多是轮番上阵，将神通隐藏在法术之中，还是谋求个出其不意的攻击。总的来说战斗方式不够变通，倒也不算太难对付。只是他现在一个人，要算计两个出窍神君，天时地利人和，多少都要算上。张清麓走的匆忙，法器什么带的不多，身边除了惯用的阵盘和剑器，居多的居然是往常不怎么用的符箓。

局已布下，现在就该请君入瓮了。

将眼前的阵法一收，整个人便从地下洞窟挪到了地上。不出所料，这乃是礁岛一处山丘，张清麓从未吸收的积蓄法力中引动一丝鲨鲸的妖气，顺手又解开了几处隐匿法阵，将身形隐藏在丘地阴影之下，作出打坐入定的姿态，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轰”的一声！

山丘瞬间化作平地，一道身影略显狼狈的从阴影中窜出，数道甲术在其身后一一展开，随即又被法力的余波冲击而崩溃，显然施术之人有些力不从心。

“小子逃得倒快！”阴柔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随即一个比声音更快的影子带着一道电光袭向往外飞遁的张清麓。眼看着就要击中目标，却又被对方甩出数张符箓，逃脱了去。

“这小子是个肥鱼啊。”另一个在空中观看的壮实汉子对着前一个出手的说道，“这一路追过来，眼看着他修为不高宝贝倒不少，连着三弟都栽在他手上了。”

“拿下他给三弟偿命不就是了。”阴柔声音的男子一击不中停了下来，是个身材瘦长，面容带了几分妖媚的男子。

“二弟说的是，”那壮汉也落下身形，站在那被法力清扫出的平地上，说道：“看哥哥来把他拿下。”

说着同时丢出三四个法术，从不同方向逼向张清麓。

“想要拿下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缓过神来，张清麓抽出长剑，剑光分化之间挡开了正面袭来的攻击，身形借力跃出，避开了两侧杀招。

“躲得倒快，”壮汉似乎并不把之前的攻击放在心上，身形一晃也跟了上去，“你这么能跑，来试试看这招吧。”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突然迎面就喷撒出一片漆黑的水雾，以极快的速度向张清麓袭去。他正要躲开，那个高瘦的男子已从身后袭来，反应不及之下，被那黑雾当头笼下，逮个正着。

“大哥好手段，这一结界真可谓屡试不爽。”

“二弟莫要客气，接下来还要看你的神通。”壮汉跟着那海鳗妖修走向那融成一团球形的结界，“将他逮个囫囵，才能捞得到好处。”

“大哥说的是。”高瘦男子将手贴在黑球表面，正打算施放神通，“咦？不好！”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黑球内炸裂开来，如同初升的朝阳，刺痛了两个妖修的眼睛。那海鳗身形灵活躲得极快，留下那章鱼妖修反应不及，生生受了金光迎头一击。

“这小子使诈！”

直到此时那两个妖修才反应过来。海鳗手中未发的神通化成一道电光向张清麓袭去，却被数道符箓化作灵甲阻拦在外。

“大哥小心！”

那海鳗神通被拦下，正想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入一道杀阵，剑光凌厉，稍一不慎必然粉身碎骨。

而另一边，那章鱼仗着法力深厚硬生生抗了一击，正要向后退去，重施神通，却发现自身周围围绕着数道金光，显然和之前劈开他结界之物同出一辙。

“做不来人做的事情，就不要学人称兄道弟，免得让人看了不愉快，就忍不住要教训你们一下。”

张清麓好整以暇的从金光后露出身形，神色淡定，法力充盈，哪里有半点之前受伤的姿态，“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心软，见不得旁人难过。既然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去团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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