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爾深深覺得，發明「如果」這個詞的人一定是個像韓吉一樣極致的變態，因為這個字帶來的從來都不是希望。

「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那充滿屎的地下街，也許不會練就一身非凡的武力，然後被選入調查兵團。

「如果」他並非在這個絕望的年代出生，也許他就不用背負起人類最強的稱號、不用拿起武器殺掉更多活生生的人。

「如果」沒有西甘納地區那一瞬間的目光交錯，是否就不會墮入那耀眼的金色光芒。

「如果」在那個夜晚他沒有因為私心而擁抱了對方...

「如果」對付女巨人的時候...

「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那個時候他選擇帶著少年逃走，而不是親手斬下他的頭顱的話----

啪！

板機扣下的時候，從不後悔的利威爾，將一生都沒說出口的遺憾全用「如果」包裹起來，交給了飛進藍天的鳥兒，帶至遙遠的、或許少年聽得到的地方。

「...爾、利威爾！！」

「吵死了。」

伸手擋住有點刺眼的燈光，利威爾不用看也知道這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源自誰，因為工作整整三天沒睡覺，只不過靠在椅子上瞇一下就睡著了嗎？

「什麼啊，我可是好心來通知你工作結束了。」早就習慣利威爾態度的韓吉也沒在意，在他面前又揮了揮手，確認對方是真的醒了，「剩下的部分讓剛上來的那幾個新人去做吧，我提醒你，你就算頂著熊貓臉也不會受到小朋友的喜愛...我走我走！！別拿字典丟人！！你的力道會死人...唔哇！！」

「滾。」

「我滾滾滾…對了，唔…問你個問題。」韓吉一路躲著各種從背後襲來的文件，直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了下來，「如果你遇到了那個孩子，你會怎麼辦？」

「不知道。」利威爾眉頭一皺，韓吉和他都有記憶，這是從相遇就知道的事情，而兩人也一直很默契的不太討論過去的事情，但最近韓吉老是頻繁試探，不知道到底想做什麼，讓他煩躁得想踹人時又溜得比誰都快。

「嘿，別這麼冷淡嘛，我就假設一下，如果、如果的話...」

「我說了，不知道。」

利威爾的表情更加陰沉了，眉間甚至隱隱露出殺氣，而韓吉看到苗頭不對果然門一拉直接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如果目光能有實體的話，那扇門現在大概已經被轟成渣渣了，利威爾的視線絕對是量子砲的等級。

「該死。」

他怎麼可能沒想過，尤其是在這個衣食無憂的年代，就因為太過安寧平和，所以他總有空閒去想那些前世根本沒空搭理的問題，但是所謂的「如果」都是放屁，因為無法實現，才會透過這種虛假的妄想來滿足自己，每個如果的背後都是血淋淋的現實啊。

「艾倫......」

不怎麼想移動自己的身體，利威爾隨手抓起一本書蓋在臉上，就這麼靠在椅子上又踏入夢境中。

『兵長，您總是能夠筆直的前進毫不偏頗，是怎麼做到的呢。』

『只不過是沒時間想而已，太過悠閒的小鬼趕緊拉完大便去睡吧。』

『真是，我都二十歲拉，已經不是小鬼了。』

『只有小鬼才會在乎自己被人說小鬼。』

『您總是這樣...吶，兵長，您有想過驅逐巨人結束之後的事嗎？』

『才剛說完你又開始想了？』

『這可不是偏頗阿！這是對未來的期待！』

『就是白日夢而已......』

『但我正是依靠著這白日夢而走到這的阿。』

『阿？』

『正因為覺得自己走到最後，所以才會想要看到之後的發展而去假設。』

『假設？』

『是的，夢這種東西能包含的不只是對過去的悔恨，更是----』

「更是...什麼？」

「握擦老流氓你終於醒了嗎！！！」「天阿組長你還好嗎！！」「利威爾清醒了？」......

大呼小叫的聲音嗡嗡嗡的在小房間中迴盪，弄得利威爾只覺得耳朵痛，尤其是身體不知為何感覺莫名的冷，很不舒服。

「不好意思，雖然是單人病房，但是已經深夜了請小聲一點喔！」

阿阿，其中有個聲音倒是格外清晰，多麼熟悉的感覺，好像才剛剛聽過一樣，剛剛的夢...裡.....

「抱歉阿艾倫，我們太興奮了哈哈哈。」

艾...倫？

「耶格爾醫生！真是非常感謝你！」

耶格爾...？

「不會，還好送來的即時，雖然原因不明不過還好救回來了。」

「艾倫還是這麼謙虛...等等、組長您還不能起來！！」

「停停停下！！您才剛好別激動阿！！」

艾倫．耶格爾？

「冷靜點，利威爾。」

一股力道從肩膀壓下，不容置疑的硬生生把他給拉回床上，然後那個身影不剛不好擋在中間，完全遮住了視線，讓利威爾看不見那批著白袍的人兒。

「不好意思阿，艾倫，這個工作狂大概還沒完全清醒，想著要回去工作吧哈哈哈。」

「不要緊，讓我看看病人吧？」

「當然。」

韓吉退了一步，映入利威爾眼中的容貌仍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即使過了千年時光也未曾改變，但就在他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腰間猛地一疼，眼神一掃卻是帶著笑意的韓吉，當然，他沒漏掉那微笑中夾帶的暗示。

「利威爾先生對嗎？」

「......恩。」

青年帶著溫和的笑容問起一些他的狀況，他也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看似平靜如常，但棉被底下的手都快把床鋪給抓爛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

「那麼，祝您早日康復，先失陪了。」

「佩特拉你們也回去吧，我留下來看著他就好。」

「疑？可是...」

「沒問題的拉！快回去吧！好不容易做完工作了，你們都熬夜好幾天了，趕緊回家休息。」

眾人逐漸離開，咖搭！的一下門關上了，隔絕的好樣不只是內外兩個空間，隔絕的更是他們這些有記憶的、和什麼都不記得的人。

「好了，現在不是『如果』了，你想怎麼辦。」

「.........」

「讓我猜猜，你剛剛那一瞬間是想死對不對？」

利威爾眼神動了一下，既沒否認也沒承認，韓吉只是聳聳肩沒說什麼，自殺其實不需要理由，不見得是有跡可循的、也不見得是有特殊病症的人才會，只不過是有些事情發生了，於是那麼突然的一個念頭上來，然後咚！的一下就跳進了死亡的漩渦，再也回不了頭。

「埃爾文給你批了幾天假，你暈倒時從椅子上摔下來時連帶撥了一大片文件，聲音挺大的才讓人發現。」

前世時沒人阻止利威爾，不過這次在剛剛那一瞬間已經被拉了回來，那麼，要想在死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當理智回來後，各種考量就會讓他遲疑，而一個遲疑的人，是沒辦法自殺的。

「韓吉，你知道不可能。」他不可能跨的過那個心魔，手刃心愛之人的感覺，當那是兒戲呢？

「但你沒有選擇。」

「是啊。」因為他也不可能放手，從他聽到那清亮聲音起，他們就注定糾纏一聲。

從前世被折磨到今生，他從來沒好過，在那時，他為了眾人的利益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艾倫，甚至到最後親手讓少年解脫，原本將自己了結之後以為可以就此結束，不料一眨眼，就帶著罪惡感獲得新生，這是為了懲罰他前生以死逃避，所以才會有這一輩子逼迫他繼續面對嗎？

小说相关章节：隨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