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壁炉里的松木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一些灰白的尘埃，散落在锈蚀的围栏里。利威尔靠在湿冷的墙壁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他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这个决定，他做得太迟了。他将匕首重新收好，抖了抖手里沾满灰尘的外套，草草地披在肩上。临走前，他又折了回去，轻手轻脚地，再一次帮艾伦掖好身上的毛毯。直到他觉得一切都已经妥当，他才再一次回到牢房门口，走了出去。

　　利威尔躺在铺着灰白色格纹床单的木板床上，乌黑的短发将他的脸色衬托得愈发苍白。 回到军部之后，利威尔陷入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他甚至没有心情脱下自己的长靴。他静静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思考一个一直存在于梦里的未来。在那个梦里，他不是军人，他也不是储君。想到这里，他猛地坐起身，一个不成形的计划，就像被磁铁吸附的碎片一样，开始在脑海里汇集。

　　利威尔将目光移到那件被他搭在椅背上的军服，胸口的勋章和象征军威的肩章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令人羡慕的微光。这些是用命换来的荣耀，用他的，战友的，以及那些葬生在他们枪下的亡魂的……当然也包括艾伦的父亲的……

　　利威尔像被那些微光刺痛一般，闭上了泛红的双眼。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些被称之为“荣耀”的东西，是多么令人作呕。

　　要用这些东西来换半生逃亡的生活吗？

　　想到这，他再次睁开了赤红的双眼。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充满了坚毅和希望。

　　利威尔用一个通宵，制定了一条切实可行的逃亡路线。他可以利用他手里的权限带着艾伦顺利逃出王城。等狱卒发现这一切时，他和艾伦早已逃到了这个国家的边境。在今后的人生，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无休止的追捕。利威尔无法确定这一切是否值得，他只知道，他不想活在无尽的悔恨中。他想要一个令他无悔的选择。

　　当他将一切筹划完备，窗外的天际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鱼肚白。顾不上整理自己憔悴的面容，利威尔随手抄起外套，离开了居所，向关押艾伦的地牢走去。

　　因为天刚蒙蒙亮，从军部去往王城的路上行人十分稀少。利威尔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脑海里记录这些可能用得路线。

　　直到他走进城堡之前，一切都显得和往常一样。正当他准备悄悄推开古堡地下室入口的大门时，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他诧异地看着一名中士神色凝重从身边走过。这间地牢里关押的不是普通的犯人，只有少校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出入。

　　利威尔立刻追了上去，用力扯住那名中士的手臂，询问：“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开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没有底气。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里扩散……

　　“阿，阿克曼上校，您来得正好。达利斯将军让我来通知——”

　　“通知什么？！”仿佛心里的不安得到了印证一样，利威尔未等那名中士说完就拼命地捏住对方的双肩摇晃。

　　“通知……”年轻的中士显然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磕磕巴巴地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利威尔立刻抬起头，见到了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达利斯。

　　“你……我不信！”他攥紧了拳头想要冲进去看个究竟，但是却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拦住了。被揽住的同时，他看到了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人抬了出来。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刺耳的轰鸣声让他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抽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上半身变得异常沉重。利威尔扶着达利斯的手臂，拼命地喘气。他几乎忘记了如何发出声音，只是站在那里竭力控制即将倒塌的身体。

　　达利斯拍了拍利威尔，却换来对方目光狰狞的瞪视。

　　“为什么杀了他？！不是由我动手吗？”

　　听到利威尔的嘶吼，达利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不是我杀的。私自处决战犯这种事国际法庭一直讳莫如深，我不可能亲自做这件事，更不可能随意换人来做。”达利斯大约感受到了利威尔内心深处的恐惧，对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实的恐惧。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事实：“他是自杀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艾伦……艾伦……”

　　达利斯隐隐约约地听到利威尔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这个平日里颇为高傲的男人摇晃着步伐，像一具行尸那样缓缓地走开了。

　　七天后。

　　失踪了一周的男人， 重新回到军部， 续了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人几乎想不起他本来的模样。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利威尔以腿伤为由向上级递交了退伍申请。达利斯接到申请时毫不意外地给他盖上了获准退役的印章。

　　对于离开了军部的利威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生活得如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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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下翻的孩子有糖吃】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趴在课桌上的男孩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清洗得十分干净的衬衫散发着肥皂淡淡的味道。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眼角尽是未逝去的泪水。

　　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悲伤的梦。

　　他打了个呵欠，坐直身体，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这是个既悲伤又熟悉的梦，他不止一次梦到相同的内容，但是每次醒来又会忘得一干二净。而这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一样，既清晰又飘忽不定。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冲散了还未自然退去的睡意。男孩激灵了一下，伸了个懒腰，重新坐正身体。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他将迎来新的老师和新的同学。怀揣着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少年专注地凝视着讲台，等待新老师的到来。

　　“我叫利威尔，你们新的班导师。”

　　这个走进来的男人穿着雪白的风衣，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高领毛衣让他的皮肤看起来近乎病态的白皙。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却是不熟悉的人。

　　男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站在讲台上的男人，有些东西似乎正在从记忆深处缓缓流出，宛如一汪清泉，洗净了那些挥之不去的迷雾。

　　Tru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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