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先試試交談吧」。

　桐谷和人絕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

　不、

　或許該說是，已經到了會對“與他人有深入聯繫”這件事感到“恐怖”的程度吧。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人、

　在面對遊戲中由系統中經過一定的行為準則設定的“NPC”時，

　卻能變得健談起來。

　那並不是說什麼故意為之的差別待遇之類的。

　只是、看過那副不論是文案興趣使然留下的冗長、“有趣”卻沒有意義的任務背景說明、

　必須不厭其煩地重複進行詢問、累積到某種程度才能讓對話繼續進行、

　或是達到某些隱藏條件、找出隱藏在字裡行間的關鍵詞才能進一步推進…

　雖然未必比得上直覺敏銳的人的效率，但也確實是樂在其中的模樣、

　會讓人產生“這樣的人怎麼好意思說不擅長交際？”的感覺而已。

　和人自己對此的看法是，覺得NPC比较容易“看透”。

「…怎麼說呢，人的想法實在是很複雜啊…有時候表面上是無所畏懼、

　其實心裡面很害怕、很寂寞，…但是因為身邊有人在依靠他，所以自己也不得不裝出非常可靠的樣子，

　到最後、誰也沒察覺到他真正的想法什麼的…」

　看著坐在身邊、出神地看著遠方的和人、ユージ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搭話了。

「キリト…這麼問可能有點失禮，你不想回答的話不說也可以。」

「啊…抱歉，你說吧。」

「…那個人…還活著嗎？」

「……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抱歉，問了不太合適的問題…」

「沒有喔。…我才是、讓你產生了疑問、到頭來卻還是沒法回答你。」

　ユージオ也曾認真地提問，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有樣學樣、加強和NPC的“交流”，

　結果卻被キリト稍帶怨恨（？）地瞪了一眼。

「你還需要學這個嘛？！ユージオ跟NPC對話的時候根本流暢的要死，

　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能開啟什麼隱藏的提高AI智能水平的開關了。」

「什麼、你看來是那樣嗎！」

「嗯嗯，完全一點都不會覺得對方是NPC了。」

「哈啊…但是有的時候…真的好累啊。

　比如面對不開心的老爺爺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壓力很大呢。」

「嗯嗯，我明白。

　再說我也不想讓ユージオ搶走直接對話的樂趣呢。」

「誒、誒誒！請便！？」

「…是呢、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題。

　…不過其實就算是我、一開始得知在VRMMO要主動“對話”才能獲得信息、

　承接“任務”與提交任務領取報酬、甚至使用旅館的時候都必須要自己親自去說話的時候、

　其實是有點抗拒的呢。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和人像是怕手臂開始發酸地稍微換了個姿勢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不…我想多半，是可以確定一個時間點吧。

　那一定是——在我真正開始把仮想世界、視為一個“異世界”的時候開始…

　由一個名叫茅場晶彥的、被譽為天才的男人所主導、創造的超越我的想象的世界，

　而那也是我們至今所體驗的各個VRMMO的原點、以及雛形。

　雖然也不完全都是那個人一個人的功勞…」

「那是個…很美好的世界嗎？」

「啊啊…可以的話，真想也帶你去看看呢。…不是在ALO裡面復刻的那個，而是它真正的姿態…」

「…キリト…」

「別擔心啦，我不是想要回去然後窩在裡面啦，

　只是覺得…順著那個人所開闢的道路一路走下來的如今、

　是不是也應該停下來、回頭看一看旅途的起點…之類的。」

「…是這樣啊。那的確是、讓我也有點好奇呢。」

「是吧？…那個時候啊…」

　像是在思考應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他低下頭攪了攪眼前杯子裡的冰塊，

　稍微沉默了一會，才重新開口。

「…ユージオ覺得遊戲遇到的NPC——Non-Player Character，和我們是一樣的嗎？」

「唔嗯——。雖然キリト說覺得我能自然地跟他們對話，但果然還是有點區別的吧。

　像是…儘管已經很努力地去模仿人類、但還是不會自己去思考、去感受什麼東西、」

　啊啊——

　ユージオ在心中感歎道。

　…還真敢說啊，我。

　明明在ルーリッド村的時候、我也是過著與那無異的、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

　…和你相遇之前…

「…按照キリト的說法的話，就是會有一種“情報量不足”的感覺吧？」

「就是這樣。…但是我呢，卻總會去想，離開我們的視線之後、NPC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生活呢。」

「……」

「故事裡面不是常有這樣的事情嗎？本以為是敵對的對方、在了解過彼此戰鬥的理由之後、

　反正就是、可以從“戰鬥”轉換為跑腿類比較平和的任務、之類的…」

「我懂。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就連那個也能立刻阻止吧…

　不過，ALOPVP大賽個人賽冠軍來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那、那只是因為ユージオ在對面組把厲害的選手都三下五除二地幹掉了而已啦！

　等等，仔細想來今天完全都是我在自爆黑歷史啊！可惡！」

「黑歷史是什麼？

　我倒是很想多了解一下遇到我之前的キリト…不過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我也不會強求的。」

「唔呃～～那就…

　下次ユージオ也來說說自己的事情、我們就扯平了吧！」

「…我也來、嗎？」

「嗯嗯！說好了噢！反正我這邊也是這個樣子，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笑你的啦。」

　和人露出了一個帶著期待、又有點壞心眼的笑容。

　……可以的話、我也想要全部告訴你。

　你改變了我的人生這件事。

　…如果要繼續保持現在這種雙方默許的、對我們之間事情避而不提的狀態、那就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事。

　想要快點告訴你、你在我的心裡有多麼重要。

　…但是、我無法不去害怕得知我對你做的、非常過分的…事情之後、

　——即使那時候的我正處於對那個人唯命是從的狀態、也無法否認我的確傷害過你的事實吧——

　那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看待我嗎。

「有機會的話、我就說說好了。」

　……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種空洞的約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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