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果，还是出来划船了。

真的出来划船了。

寂静的江面上波澜不兴，时间过了晌午，早出打鱼的人也都收工了，只有载着艺人和商贾的画舫零零散散的浮在江面上，咿咿呀呀的唱词被风断断续续的送到自己耳中。凌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艘乌篷船，摇摇晃晃的浮在水上，真有点担心会不会被一阵波浪就打翻。

不过还挺有趣的，自己没有坐过这种小船，小心的趴在船头望向水面，水下有什么在涌动着，看不清，“那是鱼吗？”

“是呀，我们再往对岸一点，到那边去，那里很合适钓鱼。”凌统小心的将船划到目的地，放好橹。然后从中间的棚子里拎出两个鱼篓和两根鱼竿，“给你这个。今天的午饭在这里。”

“要钓鱼吗？从来没有试过呢。”有点期待的接过渔具。

“是的，这样把鱼钩甩进水里，然后等着鱼漂下沉就好了，当它完全沉没的时候，你就把鱼竿用力拉起来。”凌统这样说着，自己在陆逊的背后往另一侧的水面上甩出鱼钩。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背靠背的坐在船头上，各自安静的盯着水面。

从后背传来的热度让陆逊有点不自在，但是又觉得频繁移动身体有点失礼。这只船太小了，凌统那样高大的体格，一个人躺在船上的话，大概就站不下第二个人了。

“钓鱼是个需要放松的事情，你太紧绷啦。”凌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咦？是这样吗？”陆逊想回头看，但想起这背靠背的位置就算回头也看不见什么，便又专注的盯着鱼漂问。

“恩，你的后背绷得太直了，难道要向鱼传达你的礼仪吗？”凌统这样说这，故意往后靠，将自己的体重压到陆逊绷直的后背上。但陆逊居然完全没有因此前倾，锻炼的很到位呢。

“那是习惯啦。并不是故意做出来的。”陆逊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重量，叹口气。

“看着鱼漂，试试看快要睡着的感觉。船规律的摇晃着，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是不用担心，因为你背后有我在。”凌统这样说着，在外这几年，虽然没有大的战役，小规模的山贼讨伐和平乱却有不少，随时随地，只有背后靠着什么的时候，才会觉得放心，虽然值得自己将背后交出去的人并不多就是了。

那是温柔而舒缓的声音，可以相信，就像相信着吕蒙老师那样。陆逊这样觉得，垂下眼睛，很多心绪仿佛都顺着河水流走了。那是一种似梦似醒的感觉，背后的温暖不再那么让他感到别扭，反而放心的靠上去，也许自己确实太忙于课业了，忽略的是这样的感觉和体验吗？所以吕蒙老师才会一次次的说，要好好的去学习待人接物。

但是对于这样的乱世，铁腕是必须的……战争是残酷的事情，没有余地。吕蒙老师是这样教导自己的，不要期待，不要希望，不要怜悯，这就是战场，并且，实际经历战争的时候，感觉会比语言描述的所有感觉更无望。

一将成名万骨枯，如果这就是陆逊要选择的道路，那么他也必将踩着无数尸体一路走过，并且，注定比别人踩过更多。

这样想着，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鱼竿，却发现鱼漂在不知何时已经沉下去了，鱼上钩了？！带着狩猎的兴奋感，陆逊抛开杂念，用力把鱼线往上拉。竹制的鱼竿弯曲成了弧度，水下的猎物似乎有相当重量。

“啊。”陆逊忘记了这是在小船上，用力的动作带动小船摇晃起来，不会是要翻了吧？陆逊有点紧张的想，但依旧没放开鱼竿。

“哦哦，看起来是个大家伙啊。不要一门心思往上拽，放松，放松啦。不然鱼线会断掉的。”突然发现船摇晃起来，凌统连忙扭身过去，就看到陆逊在努力控制着鱼竿，江面上有水花溅起，看来是有什么在水下激烈的游动着。

“可、可是由它去的话不就会跑掉了？”陆逊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钓鱼看起来很简单，没想到却这么不好控制啊？！

突然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紧握鱼竿的手，在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凌统的声音， “放松啦，鱼钩已经勾住它了，不会跑掉的。”

“先让它游一阵子，就会累了。”凌统的声音继续传来，陆逊便放松力道任由凌统握着自己的手和鱼竿，继续盯着鱼线在江面上晃来晃去。

“它不会跑掉的，你只要等它疲劳就好了。”仿佛感受到陆逊的担心，凌统继续说着。

不会跑掉了……鱼还没有离开水，但第一次钓鱼成功的成就感已经涌上心头。陆逊期待着会有什么样的鱼被钓上来，会有很大吗？虽然外表还保持着冷静，一颗心却砰砰的跳个不停，连有点凉的江风都感受不到了，热血沸腾。

不，好像有点问题，稍微冷静下来的陆逊这才发现两个人处在一个过度亲密的姿势上，凌统此刻正扭过身双手环抱住自己，握着鱼竿，嘴唇距离自己的耳朵不足两寸。除了年幼时与父亲母亲，就再没和别人如此靠近了。隐约听到凌统呼吸的声音，温热的鼻息打在耳朵上。温暖的身体，温暖而有力的双手……

“好了，现在可以了。”凌统略带喜悦的声音将陆逊从遐想中拉回到现实，那双手放开了，再次感受到江风打在自己身上，仿佛比之前更凉。“一口气把它拉起来吧。”

“好，我试试。”陆逊用力往上把鱼竿提起来，一条几乎与自己小臂一般长的肥大鲤鱼被提出水面，“真的好大。”

陆逊这样看着，伸手去抓。

“喂等等！抓鱼线啊……唔。”凌统话还没说完，陆逊握在手里的鱼用力弯曲身体，就轻易滑出了掌握，结结实实甩在前者的脸上。凌统慌乱的摸索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扣住鱼鳃，将鱼拿远，结果不停晃动的鱼尾又抽在了陆逊的脸上。

一阵手忙脚乱，陆逊终于抓起鱼篓，让凌统把鲤鱼塞了进去。

“钓鱼也很不容易啊。”陆逊擦着脸，鱼腥味弥漫起来，鱼还在拼命的挣扎，鱼篓都被带动着晃来晃去。

“但是初战告捷！你很有钓鱼的天赋。”看陆逊有点狼狈但并不气恼的样子，凌统笑起来。

“没想到钓鱼也和兵法有想通之处啊，以治待乱，以静待哗，以近待远，以逸待劳。”真是豁然开朗！陆逊顿时觉得自己对兵书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却发现背后的凌统已经站起来了，向船尾走去。“不继续钓鱼了吗？”

“午饭已经够了，我们可以靠岸了。”

陆逊这才发现，属于凌统的那个鱼篓里已经装了好几条鱼了。是什么时候钓上来的？明明完全没有感受到如自己刚才那般大的动作啊……

“啊请等一下，我可以试试吗？划船。”陆逊将两个鱼篓妥善的放进棚子里，然后小心的站起来，试着往船尾走。

凌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将橹拿在手里，尽量让船稳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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