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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將初現的日光淹沒，零星的鳥鳴如在猶豫那樣感覺飄忽，在回過神細心傾聽時已消失無蹤。隨著天色漸明，室內景物的輪廓開始從曖昧變得清晰，半兵衛悄悄穿上衣服，裸露的雙腿只與空氣接觸了很短暫的時間，已變得冰涼發麻。

「我到底在搞什麼……」半兵衛苦惱的按著額角，瞄向在身旁睡著的那人。

一頭長髮凌亂的散開，比自己強壯的軀體透著健康的膚色，半兵衛一手掃上他結實的手臂，才發現自己真的蒼白很多。他暗自搖搖頭，俯下身子，淡粉色的雙唇貼著慶次的耳珠。

「要補償的話…做多少次也不足夠吧？」

「……」慶次似乎仍是睡得很香，呼吸聲依舊是那麼規律和平伏。

「對不起，如果能再爭取多一點時間……我也希望在完成秀吉的夢之後，好好償還我對你的傷害。」半兵衛輕輕的從慶次的肩上退開：「不知道寧寧夫人看見我時，會不會表現比你更生氣呢？她大概是在世上最令我手足無措的人。」

「吱？」從被窩裡跳出了一隻小東西，半兵衛對著牠溫柔的一笑。

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不要吵醒慶次，一邊綁好腰帶站起來……

他輕輕推開門扇，庭院仍是一片寂靜，那因為自己早已讓部下迴避了。想到這裡半兵衛又不禁自嘲，作出這種行動的他，根本也不敢說自己沒想過會再次和慶次發生關係……

在浴池前半兵衛把單薄的浴衣褪下，看著水中的倒影，不禁自我嫌惡起來。

停留在肌膚上的寒意催使他踏進浴池，身上有刀傷的他還未能將整個身子浸進去。他閉起雙眼讓水蒸氣撲到臉上，一陣繃緊的痛楚停留在兩邊的額角。大概又要發燒了吧…這種感覺一點也不陌生，長時間處於多病的狀態，半兵衛已不以從現在的感覺推測到自己的身體將會發生什麼事。

而令他更頭痛的還有另一個人……松永久秀。

當初並沒有計算在內的這個人，並沒有特別強的軍力，也沒有特別高的人望…然而最棘手的就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動機，也難以去猜到他下一步會有什麼行動。

有時候令天才苦惱的並不是有對等實力的天才，而是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瘋子。

半兵衛咬咬指頭，緊皺起眉頭：「我怎可能敗在這個瘋狂怪人手上……」

咻──就在半兵衛沈思的時候，從狹窄的窗框之間飛進來的手裡劍驚醒了他。

赫然回頭，一張摺疊成一個小四方形的紙被牢牢的釘在地上，半兵衛一手抓起掛在旁邊的外套包裹身體，再跳出浴池，衝出浴室。

樹影之間，他清楚感覺到某人存在著……

「是那天的忍者嗎？風魔小太郎……」

躲在樹上的人拋出一個玻璃球，像小孩的掌心般大小的玻璃球，落在半兵衛的腳邊。

尖銳而微細的破碎聲縮之後，一陣薄薄的綠煙籠在面前凝固的空氣中……

半兵衛閃避不及，吸了一口…像一般壇香的氣味，但不消半秒，全身的血管已彷如被萬根尖刺貫穿。他發出無聲的呻吟，退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聞見動靜的下人慌忙的跑來。

「竹中大人？發生了什麼事嗎！？」

「無禮！給我站在原地！」面露痛苦表情的半兵衛向著外頭的下人吼道。

抖顫著的手摸到地上那張摺得整齊的小字條，富有個性的文筆與字體，單是肉眼看已令半兵衛混身不自在，彷彿這個人就存在於無孔不入的空氣內，化成了水點在肌膚上游走。

《卿乃扭轉未來之神靈，抑或在罪孽中失墜的鬼？

卿予以自身的信任又有多少，會多於卿對自身命運的掌握嗎？

為意義而迷惘的表情，就如失去主宰之人形，楚楚可憐之美，讓支配慾萌生。

夢，果真為卿苦苦堅持的力量？抑或，卿僅在無力苦求近乎佔有的支撐？》

一邊讀著手上的書信，身上的痛楚還沒有停下來，黑色的字因滲水而化開，最後失去了力度的手鬆開了，信紙掉進水中。然而，松永久秀的一字一句卻牢牢的烙在半兵衛心裡……

他蹲著的身子因痛楚而捲縮著，化開的文字彷彿化成了無形的觸手，在玩弄著半兵衛。他一臉難過的皺起眉，雙手從胸前滑到肩上，交叉抱著自己的雙肩。

原來被人窺見內心最深處的感覺會是如此可怖……

即使像毛利元就這樣的智將也沒法做到這個地步，最令人戰慄的不是看著肉體活生生的崩壞，而是靈魂被某個人逮著，彷彿就要被任意扭曲的感覺。

「這是心理戰術……他一定也做了什麼令秀吉迷惑。」

微弱的燭光在室內靜靜晃動，巨大的佛像在昏暗之中，本來慈悲的表情亦顯得格外陰森。

中年的男人半瞇著眼，嘴角揚起的弧度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陣寒意……

「無盡陰霾的天空，才是這天下的紗簾。凝聚不安的暗雲……都如一幅極美的地獄繪圖。」男人回望不知從何時在身後出現的忍者：「卿可曾沈醉此般美景？」

「……」遮蓋著雙眼的年輕男子，露出的雙唇連些許的抖動都沒有。

「地獄的風景不一定在死後才能看到的。」

「……」

忍者不為所動，但似乎仍不減男人的興致：「忍者真是有趣的存在呢。」

即使男人繞在身旁沈沈的耳語，忍者依然動也不動的站著。

「心裡沒有忠誠，卻會為了任務而做盡己所不欲的事。抹殺個人情感，一切道義真理都歸於無。卿…果真是完美的忍者……」男人一臉滿意的打量著面前這個沒有表情的年輕人：「看來，就算要卿刺殺豐臣軍的人亦不是難事吧？」

忍者的臉稍為垂下了一點，看來比起這種醜惡的把戲，他本人比較想乾脆地下殺手吧？

「我的任務讓卿感為難了嗎？」男人將雙手交疊在身後，雖然口裡是這樣說著，但臉上卻不見一絲困擾：「霸王已沈不住氣，卿所做的亦已足夠…接下來，就是拉開序幕的時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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