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大战分号男》故事集 04

之

【红颜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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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对植物们并没有很大的危机感，或者说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但这种心情在第二天午后，沈夜又被植物们缠住聊天时产生了一丝裂缝。

虽然初七只能从沈夜的回答中模糊地猜测他们聊天的内容，但沈夜耐心而温柔的语气让他在高兴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被忽视的微妙感觉，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几秒，因为初七发现了一件让他兴奋得几乎要昏倒的事。

厨、房、门、没、锁。

初七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咽了口口水，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窗口，慢慢地推起窗格。

透过那条细缝，他看到沈夜正和颜悦色地跟小黄说着什么，那三朵小黄花扭个不停。

很好，完美的作案时机。

初七过去在流月城执行过很多潜行任务，包括暗杀和窃听，但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小心程度及紧张程度可以和现在相比——过去对付的那些人，又怎么能和流月城大祭司相提并论。

他收敛了气息，绷紧了每一块肌肉，贴着屋内的阴影鬼魅般地移动到了门口——不能随意使用术法，否则空气中骤然动荡的灵力一定会被察觉。初七的速度很快，无论是用刀还是身法，都如破空的利刃一般迅捷干脆。他短暂的蓄力，又再次偷偷瞥了一眼院子里的沈夜，深吸一口气，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闪身蹿进了厨房。

好！超水平发挥！

如果沈夜能看到初七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出一身冷汗。

沈夜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完成不可能任务的】初七，植物们正七嘴八舌地向他提问，而且最好奇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能听懂我们说话？”

沈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中指指节上套着的黄金戒指趾高气扬地散发着壕的气息，在阳光下尤其灿烂夺目。然而若是细细观察，在黄金镂空的缝隙间，依稀可以见到一层木头的褐色，悄悄地躲在了阴影里……并非皮肤的颜色，但至少比白骨的森然好上一些。

这是矩木。

矩木在上古时期由神血生发，亦在后来的数千年间与神血相依相存，早已融成一体不可分割。十五年前流月城崩毁，矩木倾覆，多数族人均已疏散，然矩木亦是生命，求生之欲使其本能地寻求依托——便自然地附到了唯一一个拥有神血的人身上。

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神思混乱，实际上自己也并不清楚事情经过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又被一身狼狈从墓底归来的初七巧言诳骗摆了一道，直到被拐下界后才发现，无知无觉间矩木已填补了身上所有因浊气侵蚀而溃烂的皮肉，更赋予了他一项特殊的能力……

所以自己现在算是半个植物人么。沈夜的思路有点跑偏，又有些恍悟感，怪不得下界以后他就喜欢上了晒太阳……又面无表情地想，现在自己和初七一个植物人，一个活死人，半斤八两，也算般配了。

沈夜在一圈好奇宝宝期待的眼神中优哉游哉地思索着，要么，就从神农神血说起？

“你们听说过神农吗？”

“我我我！”最为活泼的小桂子积极举起枝条，带起一阵沁人的桂花清香，“神农是一个恐怖故事的主角，我曾外婆在我小时候就经常用他的故事来吓不听话的小孩儿！”

这个故事的打开方式一定有问题，沈夜有种强烈的不想听的直觉，可其他植物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催促桂花树说她曾外婆的恐怖故事。

于是沈夜就听到了他耳熟能详的神农神上的故事——最为凶残的一个版本。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们的曾曾曾曾曾外婆都还没有的时候，大地上来了一个叫神农的人。他拿着一把大镰刀，每当看到长得幼小孱弱的植物，就会挥舞他的大镰刀，把植物整个腰斩，然后塞进嘴里嚼烂吃掉！”

“啊——”小红忍不住尖叫起来。

“所以，在我很小很小，还没有离开桂花林的时候，我曾外婆就一直告诫我，如果不好好吃泥巴里的肥料，长得又瘦又小，就会被神农用大镰刀砍掉然后啊呜一口吃掉。”小桂子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所以我们都很努力地吃肥料，长得高高又壮壮，免得大坏蛋带着大镰刀出现的时候，会变成他的大餐~”

果郡王心有戚戚地附和道，“是的……我，我也知道这个故事……和桂花说的一样。”

小桂子用力点头，“真的很可怕！自从被曾外婆吓过一次，我从小到大都没摆脱这个阴影！”

“……”马蹄草小黄忧愁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高，“隔壁的杂花，下次的肥料我七你三。”

=L=

这些植物究竟对神农有怎样的误解……沈夜暗自腹诽。然而当他细细思索一番后，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从植物们的角度讲，的确就是这么一个——会被吃掉的恐怖故事。

好在植物们已经被这个恐怖故事带歪了，纷纷表现出非常害怕的样子，又更歪曲地开始交流起“如何克服恐惧，勇敢面对打雷”的心得，早忘记了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不然要是让沈夜回答的话……如果他说他就是这个恐怖故事主角的后人，身上还有他的一滴血……

沈夜默默把手收进了袖子里，闭上眼睛开始晒着太阳打瞌睡。

画面太美，不敢看。

但一天经历两个恐怖故事会不会太可怕，看着初七端着一盘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还冒着诡异热气的食物出现在他面前时，沈夜觉得像他这种年纪——快两百岁——的老男人，确实不像年轻人那么能经受得住刺激了，心脏跳得也是有点狂野，让人有点头晕。

配合上初七人畜无害爱意满满的眼神，沈夜觉得更加不好了。

这么狂热的下厨积极性如果不是每次都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成果沈夜也不忍心打击，可是……

初七的自尊心需要保护，沈夜的胃也需要啊(,,#ﾟДﾟ)

沈夜装作正在欣赏作品外观，视死如归地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然后端起碗舔了一口。

嗯……放松点……我可是有神农之血的男人……唔……咽下去就好了，快咽下去……都是错觉喉咙里是不会着火的……觉得发麻可能是神血又发作了……好的已经咽下去一半了……呕……还好没吐出来……上次吐出来他眼睛都红了……加油沈夜……你能咽下去……一定……能……咽下去…………

呵，区区黑暗料理，能奈我何。

把舌尖上那一口“初七爱心甜点”咽下去之后，沈夜恢复了往日沉静严肃的表情，客观真实地发表了评价：“比上次有进步。”毕竟这次没吐出来，还是要肯定他的，就和从前学法术一样不表扬他他就秒忘口诀，不不不这种事还是不要类比了，法术多练几次总是能学会的，烹饪这件事初七还是趁早死心吧。

好在他身上还有神血和矩木，所以两个人依旧可以不饮不食而活，时不时尝尝下界的美食聊作尝鲜解馋，厨房撑死了也就是个偶尔用来传情的摆设，并非必需品。若是每日都得……总之，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再忘记锁厨房的门！老年痴呆一次，面临的可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教训……看着初七顶着一张欢欣鼓舞的脸兴高采烈地出门刷榜赚钱养地主的背影，沈夜沉痛地反思着，顺手把剩下整碗颜色诡异的“食物”倒进了池塘。

红颜祸就这么发生了。

白小怜突如其来的重病令沈夜始料未及。她从下午午睡醒来就开始哭嚎自己很难受，声音尖利。沈夜原以为小怜又在撒娇，可这回她好像真的病了，哭声都越来越低。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夜尝试去河边打了些清澈的河水倒进池塘，可小怜也只有片刻的舒服，随后又开始哭闹。

原本又尖又细时常令沈夜头皮发麻的声音在傍晚时，消失了。

小怜骤然的失语几乎吓坏了院里的所有植物，白莲虽然不如小黄和小红话多，但尖利刺耳的声音突然消失让所有人都非常不习惯。

而沈夜更是着急，在不断询问小怜觉得如何了的间隙，忽然有个念头闪过脑海。

下午……小怜午睡的时候，自己往池塘……

沈夜抿紧了唇，黑着脸回屋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出了一个白瓷鱼缸。把鱼缸在院子里放好，他撩起裤子干脆利落地下了水。

全院植物，包括白小怜都惊呆了——沈夜把白小怜从池塘的淤泥里挖了出来。全程徒手操作，动作温柔得能溺死人(小怜恢复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如是说)，他用指尖梳理开纠缠在一起的水草，又拭去那白嫩嫩的莲藕上的淤泥，小心翼翼地把小怜整个搂在怀里带上了岸。

白小怜几乎脸红成了一朵红莲，尽管说不出话来令她有些恐惧，但被沈夜放进清澈的鱼缸里时，她还是觉得自己被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包围了。

“好点了吗？”沈夜温声问她，语气里满是关切。

小怜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沈夜低声说道，“对不起。”

小怜看了看白瓷的新家，虽然暂时没明白为什么沈夜要说对不起，但她愿意原谅他。

初七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栋违章建筑，而沈夜摆了一地的各色颜料，正握着一支竹管羊毫在白瓷鱼缸的壁上画着什么。

他轻手轻脚地站到他身边，蹲下身来，默默地看着他在洁白的瓷面上画了一条红色的锦鲤。

沈夜是标准的贵公子做派，反正刷榜养家的责任是初七的，他便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钻研琴棋书画烹饪女红。他的画技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单有这一条锦鲤，虽然生动逼真，却也不免有些形单影只。

“我来教你画一个？”沈夜看看半天没吱声的初七，把笔放进了初七的手心，而自己的五指覆上了初七的五指。

初七觉得他的掌心覆上来的一刻，自己的右手好像就已经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那只手温顺听话地随着沈夜的指挥，勾勒出一片荷叶的脉络，填充上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又跟着他的手绘出修长优雅的花梗，在笔尖绽放出一朵娇羞欲滴的莲花。

初七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望了望沈夜，彼时银月初升，有淡淡的清辉洒在他的侧脸。而手背上传来的淡淡温度，在初秋微凉的夜里让他有种莫名的甜美。

白瓷鱼缸里的白小怜伸头看看新家的装饰，再看看不言不语神色温柔的两个人，突然觉得哑掉好像也不是件多可怕的事了。能看到这样美美的画面，能让沈大人亲自给她画画，还把她画得那么好看……白小怜骄傲地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的植物们，天妒红颜什么的，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瞧你们羡慕的小眼神，都舍不得移开了。

嗯，我可真是一朵美丽贤淑善解人意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呢。白小怜美滋滋地想。

——当然她并不知道她的院友们其实都在想些什么。

小红对身边的小黄咬耳朵，“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小怜，她会哑掉的真相。她在午睡都不知道，就被分号毒害了，好可怜啊。”

小黄不屑地哼了一声，“算了吧，反正她的最高战斗力已经被分号废掉了，没有魔音要她何用！……啧，没想到分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用心如此险恶，是我小瞧他了。”

小桂子睡眼惺忪地插了一句，“可是造成凶案的直接凶手不是沈大人吗？”

“呸！”小红怒道，“沈大人可是地主，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而且你们都忘了吗，我们是如何目睹了分号欺负沈大人的全过程！沈大人被迫舔了一口那盘黑乎乎的东西以后整张帅气的马脸都扭曲了！”

“也对哦。”小桂子赞同地点点头，“沈大人也是受害者嘛，那一切都是那个分号的错！”

小黄干脆利落地拍了板，“对，就是这样！小桂子你快把果郡王叫醒，第二届植物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代表们要再认真细化一下议题二……”

偏心也是偏到家了。

初七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第一次青出于蓝，成功从沈夜身上拉到了仇恨。

远处植物们叽里咕噜的密谋没有传到沈夜的耳朵里。

沈夜刚刚握着初七的手画完了最后一笔，洁白的瓷面上一幅栩栩如生的鱼戏莲叶图，配着仍有夏日娇艳余韵的水中莲花，一时竟说不清是谁衬托了谁。

初七情不自禁地喃喃了一句，“真美。”

“……以后，记得天天给她换水。”

初七没有注意到沈夜复杂的眼神，十分欢喜地应了，“是。”

……这样，算是初七也赎罪了。

沈夜看着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同时散发出开心气息的初七和白小怜，内心的愧疚少了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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