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艾伦靠着墙站着，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透明的殷红液体在晶莹的玻璃杯里荡来荡去，边缘折射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灼目的亮白色光芒。

他没想到像这种半学术性质的会议也会有这种浪漫又浮华的酒会。眼前白天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人此时都换了一副面孔，在闪烁的灯光下变得朦胧而陌生。衣香鬓影、言笑晏晏，表面上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只有他不一样，只有他不能走到明亮的光线里去，只有他那里的自由和幸福都是一种奢望。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艾伦的嘴角绷得紧紧的，捏着杯子的手指指节都有些发白，目光在人群里来回逡巡着。

利威尔还是没有出现。

渐渐黯淡下来的夕照里，他们两个人沉默着，并肩在大街上走过了一个路口。今天的晚霞红得出奇，所有的一切都映照出了一种奇特的暗红。利威尔故意放缓了步子，以应和艾伦目前还很虚弱的身体。这让艾伦萌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激。然而几乎是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利威尔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艾伦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反而被抓得更紧。

“……利威尔先生！这里是外面！”艾伦皱着眉，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利威尔没说话，拽着他的手把他拖进旁边的小树林里。利威尔手劲极大，艾伦觉得手指被握得很疼，不知道利威尔想干什么，想要挣扎又怕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出什么异样，只得尽力放慢自己的脚步以示抗议。然而这点拒绝在利威尔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他被一路拉着走进了树林深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密集的枝叶阻挡了光线，艾伦狼狈地躲避着低矮的侧生枝叶，以免它们划到自己的脸。他半眯着眼睛，视线受到阻隔，只能踉踉跄跄地任由利威尔拉着自己一路向更深更暗的地方走去。

“您要干什么……！”一停下来，艾伦就用力甩开了利威尔的手，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手指，抱怨道，“明明说过酒会要开始了！”

利威尔在黑暗中看着他。艾伦有些害怕，利威尔黑沉沉的眼睛在黑暗里反而显得格外的亮，就像是所有被那双眼睛吸收的光线都在夜里一点一点发散出来，直直地照进他心里去。在这双眼睛前艾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大块完全通透的玻璃，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您……”艾伦咽了咽口水，尽力压下自己心里的恐惧，然而刚开口就被利威尔扣着下巴吻了上来。最开始并不怎么深入，只是嘴唇互相磨蹭着。柔软的触感和温柔的动作让艾伦胆子大了一点，伸手想要把利威尔推开。然而几乎是同时利威尔就掐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让艾伦觉得那里一定会被掐出青紫的印子。艾伦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自知推不开对方，可也不想妥协般地回抱住利威尔。利威尔另一只手拉下他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指，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利威尔捏着他下颌的手渐渐加力，疼痛逼迫着艾伦不得不张开嘴，任由利威尔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肆虐。外面就响着车辆的呼啸，混杂着他们这里慢慢出现的一点水声，让艾伦觉得无比羞耻，身上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脸色也愈发红了起来。不知道他们纠缠了多久，艾伦都觉得自己要缺氧了，利威尔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仍然慢慢舔舐摩擦着他的舌头和粘膜。艾伦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在利威尔的舌头上狠狠咬了一口。可惜他现在浑身发软，这一下根本造不成什么实际伤害。然而利威尔还是停了一下，随即就放开了他。

糟糕。

艾伦一边大口喘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用晕晕乎乎的大脑想着对策。他还记得最开始被利威尔按在办公桌上的时候，自己也是像这样咬了他，那时候几乎就要被他直接在办公室里做了。利威尔从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艾伦丝毫不怀疑被激怒的利威尔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偷偷观察着利威尔的反应。在一片彻彻底底的黑暗里，他尽管看不太清利威尔的表情，然而对方似乎是平静得很，甚至掏出了手帕给他抹了抹还挂着口水的嘴角。收回手来的时候利威尔顺势在他耳垂上捏了一下：“酒会上不准和别人说话。”

“啊、啊？可、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理任何人。”利威尔又拉起他的手，领着他再度穿过茂密的枝叶。

“那么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把我拉到这里？”艾伦问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一定要每次都有个前奏吗？”

“好让你记住你的身份。”利威尔没回头，“真是想重新把你锁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艾伦哆嗦了一下。他不由得回握住了利威尔的手：“不……请您不要那样做。”

“只要你能乖乖的。”利威尔停下脚步，拉着他的领子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不过我倒是觉得当务之急是在你身上做个标记，永远不会消退的那种。那样你那不怎么好使的脑袋大概就能记住你是谁的了。”

艾伦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有搞懂他话里的意思。

“今天时间不够，先放过你一次。”利威尔看了一下时间，“走吧，回去换衣服。”

艾伦把酒杯放下。再度回想起傍晚的时候利威尔的话，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简直如鲠在喉。他不是很能理解利威尔到底想要做什么，利威尔每次都会给他个措手不及。不过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这次自己能抢先下手……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场噩梦？

这么想着，艾伦手指下意识地像口袋里摸了摸。碰到口袋里的东西时，他突然觉得燥热起来，尽管冷气开得很足，他的鼻尖上还是钻出了细细的汗珠。他不由得仰了仰脖子，并且拉松了领口。

利威尔刚一来到就不知去了哪里，只是又叮嘱他记得自己是谁。也许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艾伦这样想着。然而即使利威尔不在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自己……真是糟糕透了。他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敢说的自己。一种对现在的自己强烈的厌弃感让他异常恶心。

“先生。”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艾伦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可以麻烦您帮我拿一下那边的咖啡吗？”

艾伦点了点头，把杯子递给她。女人笑了笑，她有一头卷曲的浅色短发，眼睛细细的，看起来十分妩媚：“您怎么一个人？”

“我……”话刚出口，利威尔的警告就又回到了耳边。然而艾伦还是冲她笑了一下，“现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这样的您还真是可爱呢。要一起跳支舞吗？”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一旦被发现的后果，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甚至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这么久被掌控带来的压抑和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他向前一步，却听到了身后响起的熟悉声音。

“艾伦。”

艾伦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没敢回头，但很快腰就被揽住了，利威尔向着那个女人说：“我们有事，先走一步，失陪。”

利威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然而仍然让艾伦忍不住抖了一下。他不知道利威尔听到了多少，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自己已经违背了所谓的“约定”，甚至还打算做一些更出格的事。那么今天晚上，原本就打算做点什么的利威尔会怎样?

艾伦害怕起来，他觉得自己不能跟利威尔回去，绝对不能，一种强烈的、非常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

“利威尔先生……！”他焦急地小声喊了一句。然而利威尔没有理他，也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的视线，死死地箍着他的腰把他拖了出去。

微凉的夜风迎面吹过来的时候，艾伦脸上的热度退了几分，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利威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眉心的褶皱异常深刻。利威尔看着艾伦敞开的领口里半露出来的锁骨线条，低头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紧接着利威尔拦了一辆车，把艾伦狠狠地扔进车里。艾伦不敢说话，尽管他的后背和屁股被撞得生疼，看着利威尔阴沉着脸色坐到他身边。

车子缓缓启动起来，耳边充斥着发动机运转的声响。艾伦缩在座位上，利威尔始终一言不发地直视着前方。外面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朝他压了过来，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简直要让人窒息。艾伦咬着嘴唇，手指悄悄地摸上自己的口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来了冰冷坚硬的触感。他慢慢把手伸进口袋里来回摩挲着，直到冰冷的金属上有了一丝丝热度。他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里，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得到安全感的东西。

尽管很害怕……艾伦尽量保持着自己呼吸的平缓，慢慢地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

也许自己在会场里偷偷拿上那把折叠刀是正确的选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TBC

小说相关章节：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