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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安靜得不尋常……半兵衛大人不會有問題吧？畢竟才剛傷癒……」

由於半兵衛作前鋒先開路了，當秀吉進入長谷堂城時就只見倒滿一地上的上杉兵，每一個人都非死則傷。秀吉的眼角朝手腳骨折的士兵一瞥，他沒興趣掠奪那些弱小的生命。

「看來半兵衛大人還是如以往一樣，既神勇又華麗呀！」

開始高漲的士氣，卻因為秀吉深鎖的眉頭而沒法爆發出來。

在黃昏下那種泛紅卻沒有溫度的色彩中，彷彿連空氣都重重的沈澱……他回想起剛剛半兵衛出陣時的背影，那身影好像比受傷前更消瘦。為什麼？是什麼東西能讓如此瘦弱的人以一己之力擋下沈重的一切？他對半兵衛的計謀與能力深信不疑，然而，這份與外表不相稱的強勁，

卻一直的讓心裡不安加深……無止境的加深。

「我們又見面了，慶次君。」半兵衛冷冷的一笑：「這次可不要再留手喔！」

半兵衛再次追上了慶次的腳步，逃避無從的戰鬥又再展開。

「停手吧！半兵衛…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這種殺戳有多愚蠢嗎？」本以為自己可以狠下心來的慶次，看到拼死的奮戰的上杉都在一瞬間失去性命，馬上又動搖起來。

朱槍在面前揮過，被劃開的氣流彷彿在臉上重重的摑了一巴掌。

對半兵衛來說大概會比被慶次親手打下來更痛吧？

現在的自己，連消失在慶次面前的權利也沒有……

這種被命運圍困的感覺還可以有多痛呢？

「對，殺戮是很愚蠢的……秀吉現在就要結束這一切愚蠢的戰爭。但長久以來所種下的禍根，可不是滴血不沾就能連根拔起的。」半兵衛舉起劍，握著劍柄的手抵在耳側遮蓋了半張臉，露出來的雙眼看來更顯冰冷：「人就是這樣，一旦執起刀劍，就會自以為是地展開殘殺……吞併，然後被吞併……沒完沒了。真是可悲的循環……」

「你們也不是在重覆著這種錯誤嗎？」

慶次奮力揮下長槍，速度不算太快，半兵衛輕易就以雙手執劍擋下來了。

「錯的是你啊，慶次君……我們不出手，就沒有人會醒悟過來。只有將那些好戰的人的力量抹殺掉，讓他們連刀劍也握不起來，真正的和平才會來臨。」

光影和火花連同施予在長槍上的壓力，迫使慶次一直的後退。

但半兵衛大概不知道，他愈是冷著一張臉，慶次的怒火就燒得愈盛……

「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們的所作所為抹殺了多少人的內心！！」

「內心嗎？」出乎意料的，半兵衛的表情緩和了一下：「原來如此，真是對不起……」

「…對不起？」

「只著眼這種小事的慶次，一定會很難受，我真是對不起你啊……」半兵衛嘲諷著對方，但從心頭湧起的那種歉疚感卻是無比真實：「對不起。」

『對不起…慶次，對不起。』

在冷漠的語氣中，隱隱滲出的感情也許是真實的……慶次的確有此想法…然而，就因為那種感情仍舊存在，才令他沒法理解。

「給我住口！」

慶次突然以大動作揮動起手上的朱槍，把半兵衛身邊的豐臣兵都一撃秒殺。然後尖銳的槍頭直刺向剩下來的軍師，後者一劍擋開了這記重撃後，輕盈的身子一翻跳到慶次的背後。只是他沒料到剛才一直表現得優柔寡斷的慶次竟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殺氣，以平常兩倍的速度轉身，舉起長長的朱槍，往那個被迫退至門邊的半兵衛狠狠的刺下去。

這舉動連半兵衛也是始料未及……當耳邊傳來木門被刺穿的巨響時，他著實抖了一抖。然後握著劍的手腕亦不勝防的被慶次緊捏著，完全變成了被箝制著的狀態。

「呵…我真是失策了。」

慶次湊近了臉，近得能讓彼此氣息交融的距離：「那天晚上你做的事也是為了秀吉嗎？」

「什麼事？我不記得了。」半兵衛長長的睫毛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

氣上心頭的慶次粗暴的吻上了半兵衛，儘使對方完全沒有迎合或反抗的打算，單是那種熟悉的觸感，已讓慶次重新掉進回憶的泥沼中了。半兵衛強忍著呼吸，等到慶次自行放開──

他的鼻尖感覺到慶次變得急之粗的氣息，胸口同時亦因輕微缺氧而發痛。

「記起了嗎？」

「啊，是那夜醉酒的事嗎？原來你還放在心裡……真是可愛呢。」

「少胡鬧了！什麼東西才應該好好的放在心裡…你知道嗎？」心跳得很厲害，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憤怒還是別的感情。

眼前就是半兵衛微微泛紅的臉，但那副冰冷的面具卻將溫度阻隔開。

「那就把那件事當作是我對你的補償，一一收進心裡吧。」

語畢，驚覺慶次的臉埋到自己的肩頸之間，領口被他以蠻力咬開了，暖熱的氣色呼到鎖骨上，在感覺到對方雙唇的貼近前，像野獸般的沈吼從慶次的喉嚨裡吐出……

「如果這是可以補償的傷害，你做多少次都不足夠…！」

說出這句話時，慶次也感到自己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已經弄不清楚有哪些是出於對寧寧之死的仇恨，有哪些是對故友的痛心，有哪些是出於自身的慾望…好像連自己也變得可怕了。

似是被慶次突如其來的粗暴嚇到，半兵衛在肌膚被啜吻的騷軟感下，停滯了好幾秒才懂得反應。空出來的左手繞到慶次身後，扯著他的辮子，迫使他抬起埋在自己頸前的臉。

「很遺憾，這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滾回你的過去吧。」半兵衛彷彿感到體內有一團火，有股暖熱的氣息在肌膚底下蠕動，想再嘲諷下一慶次，張開口卻只感到一陣乾渴，當涼風撫過脖子時，亦彷似有什麼被奪走一樣，空虛而不滿足。

但當前更重要的是，不可以被己方軍隊看見這副有失體統的狀況。

這個人會令秀吉迷惘……同時也令自己迷惘，必須消除掉！

「你…！嗚啊！」

慶次沒料到半兵衛會突然揪起鞭，在感到皮肉被割開時才自鬆開手，但他已硬生生的吃了好幾鞭。渾身濺血的他強行跳出了攻擊範圍，臉上帶著幾分焦急的半兵衛欲衝前來，慶次即翻轉他的朱槍，利用槍的長度，以圓鈍的槍柄擊向半兵衛的腰腹。

「唔…！」

乘著他按著腹部蹲下，慶次即躍身從他頭頂翻身跳過，踢破了那扇厚門逃去。

這次半兵衛並非無力阻止慶次離去，只是逃避之心一時浮上。

「半兵衛大人！您還好吧？」

趕上的豐臣軍看見地下同伴的屍體，都大驚的跑向蹲在地上的軍師。而他們的軍師則拉一拉衣領，站起來二話不說的往慶次逃跑的方向追去。

深知沒有回頭的餘地，他只能帶著近乎自虐的心情追上去……

本是志在必得的一場追撃戰，為何會變得如此難熬？真是難看死了。

半兵衛在苦惱中暗地自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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