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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細長的二指夾著小石塊，放在地圖的一角，再以柔軟的動作撫到嘴唇上。半垂的雙眼像在沈思，整個動作流暢而優雅。而坐在對面的官兵衛，目光則一直跟隨著對方每一個的動作，同時分出另一邊腦袋去思考。

「所以，朝倉家已被信長公打得落花流水了。」面具下的紫瞳被晨光映得更淡，就像反著光的刀鋒，他又再垂下手把玩著小石子：「這是連小孩子都能猜到的結果。」

而官兵衛似乎由一開始就是正坐著：「朝倉家一定還有後著。」

「哦，那個嗎？」半兵衛揚揚嘴角，一副看見獵物的歡喜貌。

「能以最快速度去支援朝倉的就只有淺井家了。」官兵衛的視線無意識地停駐在半兵衛白晢的手背上，從對方把玩石子弄出來的輕快聲音中，他感覺到一種玩遊戲似的輕蔑和興奮：「喂，你好像一臉想看好戲的樣子……這未免表現太明顯了吧？」

「有什麼關係？這裡只有我們二人，沒有第三者。而且這裡是秀吉的城……」

「這大概是小生還未習慣吧。」對，不習慣啊，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後應該作出什麼反應。

「任何地方都會存在背叛，唯獨這裡，我是不會容許的。」靈巧地轉動著石子的手停頓下來，一翻手，石子就被握在手心裡：「將一切收在自己的手裡，這才算是擁有天下。」

「說起來……」官兵衛開始嘗試盯著半兵衛那張帶點邪氣的臉看。來到長檳城之後他的態度完全轉變了，可以說成是另一個人嗎？這好像又不太貼切，他的確還是他。然而，這是他的另一張臉，就如半兵衛所說，抹殺自己，變成作為軍師的自己。那張掛著冰冷表情的臉看久了，竟也有另一種媚態，這也令官兵衛的臉不自覺地浮現出喜色：「似乎很快就可以看見某人背叛了。」

「淺井家和朝倉家是多年的盟友，同時又和織田家是恩親……長政君會怎麼辦呢？」半兵衛輕笑一聲，還一副悠閒貌的拿起茶杯，口裡在沈沈的呢喃道：「不管去哪一面都是背叛，不管到哪一面都不會得到天下……他的人生就注定在這裡落幕。」

也許自己也離終焉不遠矣……這句半兵衛沒有說出來。

「以淺井長政的動機來說，必定會選擇和朝倉一起反撃吧？即使妻子是信長公的親妹，只要維持這種現狀的話就沒有突圍的一天。」官兵衛一臉冷酷的分析：「雖然保持現狀似乎比較好。」

「他沒辦法的。」半兵衛像落井下石似的反駁道：「保持現狀這種事，長政君他……是做不到的。我從第一次見他時已覺得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希望。」

「哦，小生倒是沒見過他本人。」這時官兵衛終於轉成比較舒服的坐姿。

「那男人沒法對信長公忠誠，也沒法聰明地背叛……簡直滿身破綻。」半兵衛的表情漸轉嚴肅：「吶，官兵衛。那破綻就是……被他人看見自己的感情啊。」

「的確，現在我也看不見……你……」

「當然！會被看見的就不算是破綻了。」半兵衛的心裡暗浮過一絲不安，也許對方沒有發覺……即使對待自己的態度是如此的誠懇，天賦的力量彷彿已為官兵衛築起了圍牆。在不知不覺間認真起來的時候，好像會有一種能夠看穿所有的魔力。

如二人所料，淺井真的背叛了織田家。

而秀吉也受令去參予討伐兩家的聯軍，沒有人知道……看似對信長公忠心耿耿的秀吉，目指的其實是另一樣東西──稻葉山城。同陣的還有和織田合盟的德川軍，而官兵衛也在此初次拜會到德川家本多忠勝的雄偉。就在軍議之後，半兵衛交疊著手，在官兵衛身後笑道：「厲害吧？」

「現時來說德川軍可真是非常好用啊。」

「雖然在這種戰事上不值得冒什麼風險，不過有本多在的話，一定輕鬆不少。」

看著半兵衛開心的在盤算什麼，官兵衛這次真的不解了：「你想怎樣？」

談紫色的手套移到腰間那把外形獨特的劍上：「要稍為運動一下嗎？」

「半兵衛，你似乎在計劃什麼亂來的事啊。」晃動的火光被巨大的影子遮蓋，在盟軍的陣中秀吉並沒有高調的派人去傳召半兵衛。火光在他臉上映出的陰影還是令他充滿霸氣，他還未有看過信長公的尊容，只知道現在的秀吉就像靜候獵物的野獸。

「為了秀吉，我不只要有腦袋…還要有劍啊。而且……」半兵衛的右手稍為用力的推一推官兵衛的肩：「官兵衛的刀法也不賴，想讓秀吉你看看哩！」

感覺到秀吉的目光，即使心裡還沒法對半兵衛曖昧的態度釋懷，精明的官兵衛還是擺出了應有的樣子：「小生無時無刻也準備為主公拔刀。」

這樣的自己看起來很小器，同時也很滑稽。

諷刺啊……一個以智慧為生的男人，竟然也會覺得自己愚蠢。

「我不能讓半兵衛你有什麼閃失。」秀吉說了一句主君不該說的話，讓官兵衛僵住了。那男人會愛惜下屬到這個地步嗎？不，也許這並不是對下屬說的，而是對他的半兵衛說的。

「放心吧，現在還不是真正把命拼出去的時候。」

言下之意是……將會有這麼的一天吧。

官兵衛不是沒有預料到，只是他不知道現在哽在心頭的是怎樣的負面感情。即使現在三人都處於如此平和的空間中，凝視著秀吉的半兵衛看起來卻是忘我的。官兵衛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被看穿了內心，只知道這種無聲浮現的感情，已不可能被發現。

因為……半兵衛這時注視的並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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