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看啊……那晴空，還是如此風光明媚。

無論是多不起眼的角落，都仍會找到花朵默默綻放的身姿，那一次又一次將人類撃潰的慘劇，像與它們完全無關。不，這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人類吃著牲畜時，也完全沒關心牠們的生死。同樣地，當被認定為毫無益處的存在，哪怕是同身為人類，他們的生死也一樣……變得完全沒有關係。

那麼，人類也算是世界的渣滓。

而明知道自己是渣滓卻仍然反抗著，也僅是因為要活著。雜草被燃燒殆盡後還是會重新長出，就像以他們的方式反抗著般……那大概就是本能。

愈是忠於自己本能的存在，應當愈是強勁。

在瑪利亞之牆被攻破的那天，還未曾加入軍團的利威爾其實也在場。儘管他的地頭在首都的地下街，但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也不時會到別的地區去。

他已忘了當天是為了什麼而到那個地方去了，總之不是去什麼乾淨事，因為當時他正跳上人家的屋頂，打算開溜。也搞不清是什麼回事，突然一聲伴隨著強震的巨響差點讓他從屋企摔下去，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姿態，一抬頭就看見巨大的瓦礫在半空橫飛，人們都慌忙地向羅塞之牆的方向走避。

『搞什麼咧……』躲過亂飛的石塊後，利威爾爬到更高的屋頂上，以煙囪作掩護窺探下面的情況。只看到從瑪利亞之牆那邊捲來大片塵土，地面上除了傷亡的人外其餘都在慌忙走避：『難不成……城牆破損了？』

從前方傳來無數重鈍的腳步聲，像在回應利威爾的疑問。

『是巨人嗎？』

站在高處的利威爾看到房屋之間冒出一張巨人的臉，不管人類多拚命逃跑，最後還是被抓住，就這樣活生生的被放進嘴裡。然而，看見這一幕可怖的景象時，他卻異常平靜……沒錯，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和平能再維持多久，但當崩壞的一天真正來臨時，心情卻無法反應過來。

當然，小混混還是很清楚自己無法戰勝那些巨人，最聰明的做法還是逃跑了。憑著比常人敏捷的身手，他在屋頂上奔跑亦如履平地，但這始終不及巨人的步伐。同時間，士兵亦已投入應戰，但經歷了百年和平的人類，顯然還未作好投身地獄的準備。

那時候真是傷亡慘重，不管士兵還是平民都落得同等的結局。

驀地，旁邊有什麼飛了過來，利威爾一個翻身避開。在重新蹲起來時，才發現那是一名士兵的下半身，被撕開的肉體嘖出濃稠的血醬，都沾到他身上去。

『嘖……噁心死了！』

但看來這並不是抱怨的時候，因為他正感到誰投視在身上的目光。一抬頭，只見到巨人的臉在瞪大雙目，像看到什麼美食一般，下一秒那巨大的手已朝利威爾襲來。但在笨重的對手跟前，小巧敏捷的身體還是有點優勢，他在千鈞一髮之間閃開了。而剛巧又一名士兵從巨人後方攻擊，企圖砍向巨人的後頸，卻因為砍得太淺，不但沒能殺掉對方，還反被抓著。

『那傢伙…失敗了，那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嗎？』

那張嘴……看來真的很髒，很噁心。

這樣想著的利威爾從掛在士兵殘骸上的裝置中取出兩把備用刀片，趁那巨人還在專心進食，銳利的目光就瞄準那後頸的位置，一口氣向前狂奔然後跳躍，再朝目標用刀砍下去。鋒利的刀片再加上凌厲的刀法，就這樣把一大塊肉都割下來了。

然後那巨大的身體亦馬上靜止，並慢慢散出煙霧，形體亦漸漸被侵蝕至見骨。

『幹掉了……？』利威爾感到雙手手心一陣刺痛，看來刀片實在太鋒利，直接握下去的話馬上就要被割傷。但更糟的是躍上半空的他在巨人消失後也完全失去落腳點，以這個高度掉下去絕對會受傷，要是影響逃跑的話，鐵定也是死路一條。

『……可惡。』

身體正在下墜，而下一刻背部真的撞上什麼東西，卻未感到預期中的痛楚。

『孩子……你沒事吧？是你打倒這個巨人的嗎？』

在聽見耳邊那把溫柔的男聲後，利威爾張開眼，才發現自己被一名金髮士兵抱著。

『喂，你說孩……』

小混混還未能吐槽士兵對自己的稱呼，又驚聞到這比想像更糟的事態。

『埃爾溫，不行了！要撤退了！』

『矣…撤退？那這裡要怎麼辦？』抱著小混混的金髮男子看來還未想退縮。

『命令發下來了……先退守到羅塞之牆！快啊，城門就要關了！』

『嘖……』

金髮士兵看來心有不甘，但也沒蹭磨下去。

他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果決地依從命令朝羅塞之牆逃去……

利威爾記得當時在成功逃進牆後，就乘著混亂甩開那名士兵溜掉了。

只是，他沒想到那一次的相遇會將他的人生完全改變。

「在座的各位都是從我就任第十三代團長時就存活到現在的人，即使難保有天也會死去，但因為你們活著，穩定的團隊總算是成形了。今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在調查兵團待了一段長時間，埃爾溫已見過無數生離死別，所謂永遠的離別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很多同伴在知道名字之前已消失於人世，剩下來只有作為記錄的數字。而在他領導底下存活過來的，都是各種怪人。

「又是不妙的開場白呢，我能以分隊長的身分向團長您反映一下嗎？」戴眼鏡的女性打趣地回應，才剛從地獄中回來，仍是精神滿滿的樣子。

「總比『在下次牆外調查平安回來後我們就幹什麼什麼』之類，這種插死亡旗般的說話要好吧。」坐在好身旁的兵長吐了個槽，又一臉無趣地喝起茶來。

「哎呀，難不成我被利威爾幽了一默嗎？」

「廢話……我本來就那不是那種木納的呆子。」

「那就別老擺出這張糗臉……等、等等，米可你在嗅什麼？」

女性旁邊的男子在她身上嗅了嗅，又露出嘲笑似的表情：「是死亡的味道。」

「啊啊啊！你就別說了……！」

「好了，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在談好正事後再繼續吧？」

團長露出一臉拿他們沒法的笑容。

兵團的成員就是這樣子的關係，一直都顯得毫無距離，不拘泥於煩瑣禮節。因為每一名存活的士兵都是從平等的地獄中奮戰過來的，唯有生存，才是最大的功勳。

他們因為同生共死而親近，同時亦準備好哪天要將身旁的人犧牲掉。儘管如此，在如此矛盾的信念底下，他們仍然合作無間，未有絲毫的疑惑。

這就是埃爾溫‧史密斯的調查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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