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窗边草绿色的薄纱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缩在柔软的被窝里的少年出神地看着被流纱拂过的玻璃罐，柔亮的丝带还系在上面，但是里面却已空空如也。

艾伦呆呆地盯着那张还写着祝福的卡片，视线开始渐渐模糊。窗外的月光应在碧色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片银灰色的光芒。他抓紧了裹在身上的棉被，深秋的寒气透过窗子洗涤着他思绪。身上还留着利威尔留下的触感，微凉的手掌，缓慢游移在胸膛和脊背上的感觉，明明是冰的，却让他浑身发烫。虽然只是握在一起摩擦，但是利威尔皮肤的触感还是让艾伦舒服得全身都跟着颤栗。

这两具身体，真的太过熟悉了。

彼此的触感，彼此的温度，艾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真的会在身体上留下记忆。

蜷紧了身体，这个被子上还残留着埃尔文味道。

而这副被包裹的身躯，却留着利威尔的温度……

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尝试去回忆所有事情，关于埃尔文，关于利威尔，关于他自己。

艾伦缓缓地从衣领里拉出那枚挂在脖子上的铜质钥匙，轻轻地握在手心里。

他和埃尔文开始过，也结束过。

但是他和利威尔，从未开始，似乎也从未结束。

艾伦翻了个身，手中的钥匙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台上系在玻璃上的丝带应声飘动了几下，眼前是一片深邃的蓝，轻轻阖上双眼，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身影。他就站在床前，月光透过了他的身体。他弯着腰看着假寐的自己，伸出宽大的手掌抚摸自己颤动的睫毛。

艾伦小心翼翼地碰触那只思念已久的手掌，却只沾湿了指尖。睁开眼时，所见的仍是飘动的窗帘和满地的月光。

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浅浅的水痕仿佛顺着利威尔的发丝滴下的雨水，他粗重的呼吸声犹在耳畔。

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艾伦抿紧了嘴唇，闭上眼睛，皱着眉抱住自己的头，缩在棉被里，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摒弃在这个世界之外，就不用再去想这些擅自钻进脑子里的事情。

一夜无眠，少年从软绵绵的被窝里探出头，眼白上浮现的血丝让他看上去失了十五岁应有的朝气，多了一丝颓靡。

窗台上被朝阳笼罩的玻璃罐，闪着炫目的光。艾伦用手遮住了眼睛，被刺痛一般从眼角溢出了泪水。艾伦摊开手掌看着掌纹之间湿润的水渍，艰难地扯动了嘴角。

原来，泪还没干。

他胡乱地套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爬下楼梯，从厨房的冰箱里取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浓郁的奶香在厨房里扩散开来，艾伦伸手去开已经停止运作的微波炉，仿佛有个人影与自己重合了一般，他抬手想要打开上面的橱柜，却好像看到了那个皱着眉踮起脚去开柜子的男人。艾伦慌忙收回手，向后倒退着逃出了厨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的身影开始不断地出现在眼前？

惊魂未定的少年，站在客厅里深吸了一口气。

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坐着一个男人，他慵懒地靠在那里，翻看着手中的杂志，像是突然发现自己一样，向这边投来湛蓝色的目光。

艾伦飞快地奔向玄关，拎起书包逃离了这个房子，这个本应该是自己的家的地方。

他不愿多做一分停留，甚至顾不得擦身而过的车辆。快步奔跑在去学校的路上，艾伦需要遇到什么人，来将自己从这个噩梦中唤醒。

可惜四五点钟的学校，沉寂得像一座坟墓，毫无生气。

激烈的奔跑后，艾伦疲惫地靠在教室紧锁的大门上，微闭着双目享受大脑难得的空白。

当阳光彻底挣脱了晨幕的束缚，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学校开始变得喧嚣起来。

艾伦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带着倦意的双眼。挂在身上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艾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一个宽大的转椅上，柔软的坐垫柔软得让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艾伦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得这个外套，尤其是上面的味道。

“你醒了。”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伴随着熟悉的声音，落在了桌子上。

还是那么清冷，无论是声音，还是气息。

艾伦没有回答，他甚至惧怕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尤其是害怕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他根本承受不了那里面饱含的热情，灼热得让人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

利威尔没有理会艾伦的沉默，自顾自地将咖啡塞到了他的手里。

“你在走廊里睡着了，昨天还淋湿了身体，别以为感冒了我就会准许你旷课。”

艾伦看了看利威尔转身离开的背影，又将目光移到桌子上的那杯咖啡上。

衣服，还在他手里。

艾伦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清新的肥皂味，的确是比古龙水一类的，更加适合这个男人。

早课的铃声已经响起，少年匆匆地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了椅子上，离开了教职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艾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阿明似乎起来得有点匆忙，几根头发十分叛逆地翘着，旁边的三笠用手指戳着那几根头发，提醒阿明用水打湿了也许能让它们趴下。让还是老样子，不可一世，不过现在只要一对上艾伦的眼睛，他就会慌慌张张的扭过头看向别处。康尼和萨沙嘴里还吃着早饭就在讨论午饭吃什么的问题，萨沙虽然嘴很馋，但是意外的不挑食，反而是康尼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总是一脸嫌弃。

其实他们在交往吧，艾伦这样想着。

听着周围同学乱糟糟的声音，他突然觉得很安心，就像一只归了巢的雏鸟。

第二遍铃声响起，早课正式开始。

满地的猢狲们都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拿出来课本装起了人样。

夏迪斯怒气冲冲地推开了教室的门，神情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扫视着。

“秋季旅行的目的地已经决定了！明日出发，之前提交过申请的同学，可以在家休息一周。没有递交申请的，明天早上七点到校门口集合，迟到的人要扣学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旅行吗……

周围的同学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艾伦无心参与，相比去旅行，更让他开心的，应该是可以短时间内脱离原来的生活环境，好好地把该忘的人忘一忘。

“呐，艾伦，你说这次咱们会去哪呢？应该不会是法国了吧，其实奥地利也不错。”阿明注意到了丝毫提不起劲头的艾伦，微笑着小声说道。

艾伦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略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海，我大概想去看海吧。”

后面的康尼听到艾伦和阿明在讨论这次旅行，立刻兴奋地探出头，“如果能去中国就好了！据说那边的美食遍地都是！”

阿明一脸无奈地拍了拍康尼，“别做梦了，学校没钱带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

“很远吗？”

“康尼……你地理课的时候是在梦游吗？”

听着阿明和康尼的对话，艾伦还是不禁笑了出来。

或许，旅行真的不错。

“肃静！”夏迪斯用力地锤了几下桌子，屋里瞬间恢复寂静，“不要做无用的猜测，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挪威，你们将有机会见到美丽的北欧风光，那边比较冷，明天出发的时候，各位记得带上自己最厚的衣服。如果实在没有也不必担心，当地向导会为我们准备御寒的衣物。不过我还是建议给位自备。”

听到北欧两个字，三笠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怎么了？”阿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三笠的不对劲，白鼬这种天敌众多的生物，总是拥有过人的洞察力。

“没事。”

三笠一直对集体活动不太热心，作为从小的玩伴，艾伦还是知道的。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觉得无聊吧。

与三笠相比，艾伦和阿明对这次的旅行，热情显然高涨许多。两人已经在研究放学后要去便利店采购些什么了，虽说学校都会帮忙准备，不过这也算是旅行的乐趣之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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