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矜持地咽了咽唾沫，在漫山遍野的叫春声中故作镇静。

“我好歹一代教皇，光天化日让我陪你干这种事情。”

“怎么，你怕人看？”

“哪儿还有人……”他悻悻地想到方圆百里内的活人都被牺牲了个干净，还是暂时不要提醒切嗣免得他哭出来。

“那你怕什么？”而怀中的天使尚未想到他所担心的那一点，方才被注入的催情剂使他愈加难以自持地喘息。

于是绮礼终于放弃寻找其他理由，咬住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却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芒打断了他们的柔情。

“这是哪里？”

方才所在的广场忽然消失不见，由一片望不到边的白茫所替代。

周遭也变得沉静，听不到一丝响动，却意外地并不让人感到恐惧。

两人同时理解了所发生的事。

而这时，某个他们都印象深刻的人出现在了那里。

在言峰绮礼被加冕为教皇的那一天夜里，耶和华曾现身在他的梦境中。

“绮礼，我在人间的代行者。我是耶和华，你的主人。”

“我与你怀中的天使有约定，若他能杀尽全部天使，我必不再创造新的使者。”

“但我不能没有使者，我要你为我，留下那些极善与极恶生灵的性命，让我免于履行约定。”

“我将使你在教众面前蒙恩，他们必听命于你。”

“我也将使你在我的使者和所有地上的灵面前蒙恩，他们必从你所言。”

“你只要依照我的话行使，令我与那天使的约定失效，我便会将全部的天使与恶魔变作凡人。”

而那正是绮礼心中从未道出的愿望。

“可是我主，我该如何确信是您真的显现在我面前，而不是您仆人的一个梦境？”最后他如此问道。

“我将使你右手手背呈现圣痕，你便知我是耶和华。”

“那有些过于明显了……若不想让切嗣发觉的话……我主，能否请您将圣痕烙印于切嗣背后呢？”

说完，他似乎看到对面的主皱了皱眉。

然后梦便醒了。

他就在怀中的那具躯干背后，两片羽翼交接之处，发现了神所说的圣痕——一个形状既像剑，又像十字架的红色印记。

“我主……”

“老爷子？”

“……”

“绮礼，你认得他？”

“你做的很好，绮礼，我的仆人。”

“那么我主，请您履行承诺。”

耶和华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向他们。

切嗣的翅膀消失了。

“我将你们变作凡人，也将他们变作了凡人。”

神说着，让广场上的光景呈现在这片白茫的空间里。

恶魔失去了利齿尖爪，天使们也无法再飞行。

他们茫然审视着平凡而崭新的彼此，过了一会儿面孔浮现了笑意。

或许，他们能够就此获得幸福也说不定吧。

不过至少……

绮礼将手放在切嗣空荡荡的背上，摩挲着那曾连接着羽翼的地方。

他们深深凝视着彼此，谁都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一样。

至少，能够和你一起生活下去，直到老死。

“感谢您，我主。”

“那什么，老爷子，没什么事我们就不叨扰了……”

“等等。”

“我主，您还有何安排？”

“你做的很好，因此我要留你在身边做我的使者。”

他只觉得心脏骤然结了冰。

“耶和华怎能言而无信！”

“我并未食言，我已将全部的天使恶魔变作凡人，包括你们，而现在，我要你做我耶和华的使者。”

“怎么能……我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才——！”

他仍不放弃辩解，但一只熟悉而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绮礼，这是惩罚，接受吧。”

切嗣说，灰色的眼眸最后一次凝视着他。

而那胡茬满布的面庞上充满慰藉的笑容，仿若天使一样。

那之后，他成为了全世界唯独一只的天使，而相对的，那位曾经堕天的使者，则化作了全世界仅此一匹的恶魔。

他身在天国，每日和神一同审视下界，而目光总不自觉地搜寻茫茫大地上的那个灰色小点。

他看到他在广袤的旷野上张开四肢，口中衔着草叶。

他看到他坐在闹市街头，任由尚不懂事的孩童摆弄他头上的犄角。

他看到标榜正义的贪婪者们将他捆绑囚禁起来，但后来又有一位怯生生的少年为他打开了牢笼之门。

他看到他知足地笑着，因为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什么恶魔。

他看到他介入人类的纷争，以非人的力量为一场场争斗画上休止符。

他看到他哭了，为了没能拯救的人。

他看到他拾起路边一条品红色的破布，把它披在肩上，又背起双手，不知在模仿谁。

他看到他坐在小教堂前的青石板路上，盯着尖屋顶上的十字久久地发怔。

他看着他，无时不刻不想向他坠落，越过这太远太远的距离，去拥住那发冷的身躯，想象着他在自己的臂弯里恸哭颤抖。

但他始终也只是看着他，永远也没有迈出一步。

这是惩罚，接受吧。

将他束缚在天空上的，并非神的力量，更非作为天使的自觉，而是珍爱之人所说的话。

因为那个人最终选择信任他，不再像曾经那样独自奔赴绝望，而是伸出手，邀请他共堕名为思念的炼狱。

所以，他就在这里。

记挂着不愿忘记的人，聆听光阴研磨自己的心。

恍惚间，他看到那个名为卫宫切嗣的，满身疮痍的恶魔抬起了头，灰蒙蒙的眼睛向九霄之外的他投来视线。

两副眼睛，隔绝着无尽遥远的距离相对凝视，其中满盛着天空与大地，却再也映照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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