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常被问‘感觉怎么样’，老实说，当时没感觉，下意识地拔针，捅了自己，照常往前冲。草薙说，我这伤口看着就疼，但挨自己一刀总比被毒贩子的针麻翻了吃一枪子强。这伤，当时不觉得，也许是那药的缘故吧。越往后，越厉害，病床上最要命。医生又过来泼冷水，说毒贩的检测结果呈阳性。”

“你一定感觉很不好受吧。”

“瞧，又被问了。”周防笑，“感觉？「没有感觉」。不是没感觉，而是所有感觉突地消失了，像身体在千里之外，只剩刚刚听到的事儿烧光脑海。这种事，从来只在新闻跟简报上出现，怎会发生在我身上？像是异世界，一点都不真实。”

“你拒绝去相信这一切，甚至说不出那个词。”

“哼。不就是艾滋嘛。不干净的毒贩子，和他的倒霉针。”周防语气轻松地说，眉头却不自觉皱了一下，“医生开了一堆药，说是预防。我定了个闹铃，提醒我吃药，整天地吃，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宗像猜测。“那段时间，你睡得不好吧。”

“……不算好。”周防闭上眼，深深地呼吸。“没做什么好梦。我原以为自己不怕死，随心肆意活下去，直到坦然面对那一刻。原来命运接下来塞给你什么东西，你根本决定不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宗像啊。我宁愿昂首挺胸死在罪犯的枪口之下，也不想病痛缠身蜷缩着肮脏地死去。”

“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糟。”

“啊，真是那样，也许就想得开了。比起传染本身，恐惧更伤人。宗像，你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吧，我也讨厌，讨厌爆了。百分之几？我就想知道，到底是零，还是百分之百。我反复告诉自己不去管，但总是陷进去，陷进去。那阵子，我竟然成了个工作狂，就为了让自己脑子不闲着。草薙几次问我怎么样了。”

“而你没有告诉他。”

“这是该我自己愁的事，犯不上让草薙担心。”周防弹弹烟灰。“我能为他好的唯一的事就是不去碰他。我想让他尽量别瞎想，没料到事与愿违，他瞎想得更多……不说了，你都晓得。”

“嗯。草薙先生一直关心着你呢。”宗像饮一口热热的茶。“周防，那段日子，你就一个人发愁吗。”

“哼，样子难看的很。我抽很多烟，天天喝酒，草薙当然不让，于是我跑出去喝。开头还跟平常一样，接着变了，逐渐失控。后来我也觉得不行，至少我得在药点保持清醒。这时候我抓了个熊孩子，搜出几片药。我想起那只针，想解脱，总想。”

周防停下话头，看着宗像。宗像温和地注视着他。“我知道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说我是笨蛋了？”周防回击一句，挠了挠头。“在身上带了三天，最后冲马桶了。然后我去找宜野座，告诉他我需要帮助。”

“然后你等到了好结果，最终坚持到拿到这枚奖章。”

“是啊，多谢医生，多谢好战友，还有那根干净针，还有免费分发一次性针管的笨蛋公益组织。”周防随随意意地说，神情陡然认真。“不过，最该谢的是蛋包饭。”

“蛋包饭？”

“揣着药那天，凌晨，我回酒吧。草薙竟然在那儿等我，说给我做蛋包饭。我是干这行的，见过人走入末路孤零零的样子。我想，真成了那样，我就没蛋包饭吃了，所以，下定了主意。”

宗像忍不住笑出来。“蛋包饭，这真是个非常好的理由。”

“哼。你不知道草薙的蛋包饭有多好吃。”

“没那回事。身边有草薙先生和其他人陪伴，周防你很幸运呢。”

“就算你说了漂亮话，蛋包饭也不给你吃。……酒倒可以分你一点喝喝。”

“那就说定了。”宗像微笑。“……周防啊。”

“怎么。”

“即使是愁酒也不必一个人喝，因为有愿意做蛋包饭的人在你身边呢。”

“还用你说。”周防咬着烟头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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