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埃尔文！埃尔文！”从计程车上跑下来的少年，冲进了候机大厅。

不是说好了会带我走的吗？

埃尔文，你在哪？

刺耳的轰鸣声响起，望着在跑道上滑行，最终飞向天空，消失在白蒙蒙的云层中的飞机，少年无助地抱紧了双臂，蹲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一阵慌乱爬上心头，双脚明明就踏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却感觉像是漫步在虚无缥缈的云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一直，一直，好像下面就是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猛然坐起的艾伦从睡梦中惊醒，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居然哭了吗？我究竟梦到什么了……”

唔，头好痛。

抬手用拇指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艾伦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半。

实在无法继续入眠的少年，走到窗前，看着水槽边花叶上趴着的萤火虫，明亮的腹部在黑夜里像一颗形状奇怪的宝石。艾伦将窗帘扯开一点，不畏灼痛的飞蛾拍打着街角昏黄的路灯，并不明亮的灯光毫无规律的闪烁着，每一次闪动都有一个脆弱的生命陨落。

“飞蛾扑火吗？”艾伦重新合上了窗帘，“即使灼伤了翅膀，仍就拼了命地靠过去，真是急着送死的家伙……”

不知为何，艾伦突然十分想念埃尔文，想念他宽大的怀抱。甚至希望他能紧紧地抱住自己，揉进彼此的血肉里！

我究竟在不安什么？

拿起桌子上的电话，从通讯录里找到他的电话号码，用手指摩挲着通话键。

想听他的声音……

指腹微微用力，就要按下的一瞬间，又迅速移开。

凌晨三点打电话算什么？接通了之后要说什么？我想你了？别开玩笑了，又不是女人……

艾伦整个人向后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柔软的棉被里，呼吸着埃尔文残留的气味，终于寻回了一些心安。从睡衣的领子里拉出埃尔文留下的那把铜制的钥匙，握在手心里感受着属于自己的体温。

这是属于他们的承诺和约定，那些美好的设想，简直像梦一样。

没有走不完的路，自然也就没有醒不来的梦，在梦中走得再远，醒来一切只能回归原点。

艾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按下了在床头喧哗的闹钟。

奇怪，昨天睡得很早，怎么头这么痛？

艾伦敲了敲脑袋，感觉里面的皮层好像在被人左右拉扯一样，撕裂般的痛。双脚着地的瞬间，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慌忙扶住了书桌旁的椅子，捂住了嘴压制着翻涌的呕吐感。可惜消化了一夜的胃里现在已是空空如也，这种又饿又想吐的感觉让艾伦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糟糕。

强忍着头痛来到教室的少年，刚一坐下就把头靠在了课桌上，他觉得头好沉，脖子都快支撑不住了。

第一堂是化学课，利威尔的脚步简直就是这群学生嘴巴和身体的开关，他一踏进教室，原本吵闹的学生立刻安静地坐回到椅子上。

利威尔似乎很享受这种骤然到来的安静，他环视了一下教室。在一众坐得笔直的学生当中，趴在桌子上的艾伦显得十分醒目。

众人纷纷向这个即将受罚的同学投去同情的目光。

教室里静得可怕，大家都在等待利威尔百发百中的粉笔头和可止小儿夜啼的怒吼。

讲台上的化学老师皱了下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咳了一声。

坐在艾伦旁边的阿明有些紧张地在课桌下用手肘戳了戳仍然趴着不动的艾伦，可是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利威尔敏锐地捕捉到了金发男孩的动作，他放下手中的教科书，从讲台上走下来。

“艾伦，快起来，利威尔老师过来了！”

坐在后面的康尼忍不住地踢了几下艾伦的椅子，小声地提醒着。

已经站在康尼前面的利威尔没有理会一脸尴尬地收回脚的学生，伸手拍了拍趴着在那里不知死活的小鬼的脸。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利威尔有些慌张地将艾伦扶起来，惨白的脸色不仅吓坏了旁边的阿明，也让他突然心头一紧。

额头渗出的虚汗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让这个倔强的男孩看起来异常的虚弱。

利威尔果断地抱起已经昏过去的艾伦，扔下一句“自习！”便迅速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室满脸担心和疑惑的学生，面面相觑

拿出了放在艾伦腋下的体温计，韩吉看了眼刻度后转向利威尔，“这孩子有点低烧，刚才给他听过心肺，有比较明显的心律不齐。不过有点奇怪，他的身体我检查过很多次，心脏完全没问题的。”埋头翻着艾伦病历的韩吉错过了利威尔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

“也许是他休息不好吧。”

“不太像，他还有盗汗的症状。具体情况得等他醒了才能知道。”韩吉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冷笑了一声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们三个人怎么搞都跟我没关系，不过你别越界。”

“什么意思？”利威尔暗下目光，死死地盯着韩吉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女人摘下了脖子上的听诊器，低低地笑了起来，“利威尔，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你以为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经手的迷奸案跟你卖出去的毒品一样多，艾伦的症状很像吸食过GHB，等他醒了做个尿检就清楚了。”

利威尔慢步逼近韩吉，有力的手掌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十指慢慢收紧。

“别多管闲事！”

韩吉因呼吸不畅憋红了脸颊，双手拼命地拉扯着利威尔的手指，在他被灯光映得有些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你……疯了，你会……弄，弄死他的……”

奈何力量差距太悬殊，就在她觉得即将窒息的时候，利威尔松开了冰凉的手掌，拍了拍她泛红的脸颊，阴森森地说：“韩吉，哪怕是个尸体，他也是我的。”

韩吉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剧烈地咳嗽着，狼狈地扶正挣扎中弄歪的眼镜，赤红着双眼向利威尔投去厌恶的目光。

“疯子！”

“谢谢夸奖。”银色双眸的眼镜蛇嘴角泛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转过身推开了保健室的大门。

埃尔文坐在候机大厅里，手里握着电话，攥紧了又松开，出神地盯着里面的电话簿。

“大少爷。”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机场工作人员说那个装着昆虫的玻璃罐无法带上飞机。”

“让他们给我空运回去。”埃尔文依旧低着头，没去看他。

“可是，这样的话那些昆虫恐怕……”唐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我建议您把它们放了。”

放了……放了吗……

埃尔文握紧了拳头，好像如果就这么放掉，有什么东西会像手中的流沙一样一起从指间流走。

史密斯先生看着儿子犹豫不决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没死心。”

埃尔文抬起头瞟了父亲一眼，不置可否地再次低下头。

“那些破虫子是哪只小猫送的吧？你现在就打电话把他给我叫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拒绝他。”

父亲的话宛如一条导火线，点燃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炸弹。

猛然站起身，愤怒地揪住了这个生养了自己的男人整洁的衣领，“我已经答应回美国了，能不能请您不要再搞事搞非？”

史密斯先生身后的保镖迅速地将埃尔文团团围住，似乎只要他一动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埃尔文见状，识相地松开了手。可就在保镖们放松戒备的时候，困境中的雄狮迅速地转过身一手钳住唐的手腕，扭向背后，死死按住，另一手的指缝间夹着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抵住了唐的颈动脉。

“冒犯了，唐先生。”埃尔文束紧了唐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说。

身为史密斯家当主的贴身助理的唐，虽然不至于弱不禁风，但也根本不是埃尔文的对手。沾染军火生意多年的史密斯家大少，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小兔崽子，造反了？”

唐跟在史密斯先生身边多年，本家上下无不对他敬上三分，比起常年跟本家作对的埃尔文和一早就切断了联系的利威尔，唐是仅次于史密斯当家的存在。

锋利的玻璃在唐脆弱的脖颈是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几滴小巧的血珠从伤口往外钻。

“爸，我们做个交易。”埃尔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双跟自己同色的眼睛。

史密斯先生转了转大拇指上的金色扳指，沉声道：“说！”

“用东南亚的全部生意换唐的一条命！”

艾伦，我的赌注是你对我的爱，我舍弃了彻底从那个深渊里爬出来的机会，推翻了我这些年来酝酿的计划，为了得到足以保护你的力量，我只能让自己在那个世界越陷越深……

我抛弃了信义，抛弃了良知，如果你抛弃了我，那么我将一无所有。

这场赌局里，你才是庄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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