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晚上就要住到那个臭屁模特儿家里去了啊……”隔天，森山这么想着，情绪就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篮球部的训练结束后，他望着装了自己换洗衣物和其他生活必须品的波士顿包愣愣发呆，满肚子的不愿意。虽然答应笠松的时候他满心作为篮球部副将的使命感和被笠松依赖的自豪感，但是现在光是想象和黄濑凉太独处一室的情景，他的胃就开始闹别扭。

因为没有特殊会议，今天笠松整理完杂务就准备回家了。临走前他拍了拍森山的肩膀，送给了他一个微笑，给森山带来满腔的幸福感的同时，也是一阵无言的压力。森山跟他挥手道别，然后继续坐在板凳上等黄濑准备好。

黄濑的老家在东京，虽然他为了上学方便而在海常所在的神奈川独自租了一间小公寓，但实际上公寓离学校并不近，而且离开森山的家是反方向。据说是因为同时还要照顾到在模特事务所的工作，所以取了两方的中间点。森山听笠松跟他解释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吐槽这选择真不明智，但也没想过实际到底有多不明智。直到这次他要亲自住进那间房，他才发现所谓不明智就是放学后打完篮球满身疲劳还要带着行李挤在下班高峰时段的电车上回家。

好在下车后只要走五分钟就到了黄濑的家。几天后的森山会觉得这个公寓地理位置还不错，因为上哪儿都有电车可以乘。不过今天他身心疲惫满腔不满，所以一路上没有余裕注意周围地形，也没有开口跟黄濑说一句话，而是不发一语地跟在黄濑后面走。黄濑也没好心到对森山一路嘘寒问暖，只是板着脸大步走着，好像他是一个人在回家，身后没有森山这个前辈跟着。

“打扰了。”虽然是半强制地入住，森山姑且出于礼仪在进门时问候了一句。反倒是黄濑对此感到非常惊讶，他看着森山进门、脱了鞋子，还规规矩矩地把玄关的鞋子整齐地排好，不解地看着森山眨巴眼睛，金色的眼睫毛颤动的样子稍微有点可爱，这点让森山忍不住翻白眼。到家的时候时针指向了六点半，森山进黄濑家门之后不久就收到笠松问候的短信，这让他心情稍微有些好转。但这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在森山忙活着整理完自己的包袱之后，发现黄濑家的冰箱里根本没有现成的晚饭。

“你平时都吃什么的啊？”扫视了一眼空空如何的冰箱，森山无奈地关上了门，问道。

“泡面和便利店的便当。”黄濑回答。

“你还在长身体吧，只吃这点东西怎么够啊？！”森山忍不住就数落起来。黄濑随即嘟囔“我也想吃好的啊，但是出门也没有好吃的饭店，我又不会烧菜”云云，又让森山感到一阵晕眩。森山其实也不是特别会烧菜，但是和黄濑比起来还是好了太多。结果那天晚上他和黄濑又出门去最近的超市买了肉和蔬菜，回家简单地弄了几个菜喂饱了自己。

安顿了晚饭，黄濑直到解决所有作业也没有和森山多说什么话。安静下来的时候森山才想起自己应该还算和黄濑处在赌气的阶段，也就没再说什么话。做完作业他擅自去浴室洗了澡，然后躺在黄濑之前用备用被褥铺好的地铺上，打开手机上网刷起没有营养的社交网页。

“女生搭讪指南？森山前辈你明明喜欢笠松前辈为什么还要看这些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濑也收拾好作业，泡完澡从浴室出来。他浑身带着柠檬的清香，凑到森山旁边毫不客气地窥看他的手机屏幕。森山被黄濑的炸弹发言和至近距离下他脸上的面膜双重惊吓到，几乎从被铺上蹦了起来。这滑稽的样子似乎正中黄濑的下怀。虽然他脸上贴着面膜，看不出表情，但是森山能够100%断定他现在满脸坏笑。森山这下才重新回想起前几天他和黄濑的争执，没有止步于那封掉落在废纸篓的情书，而是这样让他烦躁不已的内容，关于笠松和篮球队的内容。

森山无法否认他对从来就对黄濑没有过好印象。这个带着闪亮的光环进入篮球的新星，仿佛带着上帝的祝福，长相姣好、待人友善、球技更是没话说，连以严厉著称的队长笠松也对他青睐有加。森山看到整天黏在笠松身边的那团金黄色的脑袋就觉得烦躁，但是要说这是因为他嫉妒，那也不确切。黄濑凉太这个家伙很飘忽，令人捉摸不透。他虽然表面上温顺友善，但是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篮球队的活动对他而言，也仿佛只是场可有可无的游戏，就像那封掉进纸篓的情书，随时可以扔掉——这是森山至今为止对他的印象。

“笠松他是为了球队在努力，配合着监督在培养你，你要是带着这样随便玩玩的心态加入篮球队，我可不会轻饶你。”

森山记得那天他和黄濑争论的时候把自己内心的担忧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的时候，对方已经毫不留情地反击。

“啊……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来着。”

年轻的模特儿听到前辈的训话并没有显得弱势，反而是咧开了嘴坏笑，森山可以看到他漂亮的眉毛划出轻佻的弧线，表情愉悦就像发现了玩具的孩子。

“森山前辈你喜欢笠松前辈吧？看不惯我霸占他身边的位置？”

“比起来管我的闲事您还是多顾顾自己吧。”

“就这么傻呵呵地被笠松前辈利用着真的好吗？”

“说不定他现在只是为了维护篮球队和你交好，毕业之后说不定就把你当空掉的易拉罐扔了哦？”

黄濑细长的身形在篮球部活动室里拖出常常的阴影，说出的话句句像带毒的钢针扎进森山的耳朵里。森山不记得自己当时对此回答了些什么，只觉得脑袋里面一阵蜂鸣，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小堀和早川两人从背后牢牢用手臂钳住，面前的黄濑则是低头靠在金属制储物柜上，右边的脸颊微微地肿着，漂亮的眸子隔被金色的刘海隐去，薄薄的嘴唇笑得似有却无。

这家伙简直是个恶魔，森山那时这么想。

结束了这段极度不愉快的回忆后，他再次抬头看向敷着面膜的金发恶魔，虽然现在他的样子比起恶魔更像小丑，森山还是无言地瞪了回去，当作是对他刚才无礼发言的抗议，但是这样似乎只是反效果。

“森山前辈你真的很喜欢笠松前辈呢。他拜托你做什么都答应，还跑到我家来照顾我。说起来我英俊的脸庞几天前也被你的拳头照顾了呢，你记不记得？”

看来一年级新生深谙兵法，懂得乘胜追击。不过森山也不是白当三年级的学长，他一边煞有介事地道歉说着真是对不住啊，伤到你的饭碗了，模特儿大人，一边伸手一把扒下了黄濑脸上的高级面膜，再扔了回去。神射手的投篮一下子命中，森山听着嫩模口中发出“哦哇”和面膜砸在他脸上湿润的“啪叽”之类的声响，心满意足地转头钻进被窝倒头睡去。

第一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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