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

　　女王的大驾光临，叫我一时间手足无措，我吃惊黄尚王刚刚才于她的家门出现，两人应有见面，那颜月舞又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但回心一想，我是步行回家，刚才至少也走了三个小时，颜月舞有司机接送，比我早到是理所当然的事。

　　颜月舞看见我脸上又红又肿，扬着眉狐疑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尚王打你了吗？」

　　我不想女王知道我曾见过黄尚王一事，连忙否认说：「没有，今天在学校滚楼梯了，刚才躺了半天保健室。」

　　颜月舞哼声道：「难怪这么晚才回家，我就猜你不是会参加校外活动的那种人。」

　　我笨呼呼的搔着头，突然又好奇问道：「女王妳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颜月舞没好气说：「凭我在学校的地位，你认为要查一个同学的住址会有难度吗？」

　　「没难度，当然没难度！」我想就是颜月舞要随便一个男生为她死，也是毫无难度。

　　这时候我当然不知道颜月舞远道而来的目的，但可以看到她一切无恙，已经没其它比这更值得高兴了。

　　「太好了，女王看来精神很好的。」

　　颜月舞见我傻呆呆的瞪着自己，脸上一红，但随即又换成严肃的态度，神情认真的望着我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几天我都没有上学，原因是尚王每天都到我家烦着我，我没法子摆脱他。」

　　我点一点头，专心地听着女王的说话。

　　「那家伙用了一些卑鄙的方法，令我很难下台。」颜月舞苦恼地说：「他在学校散布了我被强奸的流言，更告诉了我的父亲。」

　　我瞪大双眼，传言的事我今天已经从黄尚王口中得知，但想不到他会直接通知颜月舞的家人。

　　女王低下头来默默说道：「爸爸就只我一个女儿，平日很疼爱我，令我很难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家跟尚王的家族有点生意上的往来，这也使我进退两难。颜氏集团的鲜肉类产品大部份由尚王父亲的巨黄朝旗下超级市场售卖，换言之他们是我家的大客户。」

　　我安静地听着，原来黄尚王跟颜月舞这一对外表相衬的金童玉女，家族间本身已有渊源。

　　颜月舞咬着牙说：「那天的事，我早知道他一定不会罢手的，但没想到他会下流到利用家里的影响力。他要挟我，要我诬告你当日强奸我，否则就停止向我爸爸的集团买货，转投另一批发商的怀抱。巨黄朝的超市有几百间，遍布大小各区，销售网络很强，即使转卖其它品牌，也不会对生意有影响。」

　　我呼一口气，从女王的说话我知道事情的规模是远比我想象中大，一个可以控制市民粮食的巨头，当然有能力为所欲为。

　　颜月舞抬起头来望着我说：「我知道他的行为很无耻，也曾一口拒绝，但他以这种方法来威逼我，我实在没有办法。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他家族真的停止向我家取货，到时候爸爸公司必定有巨大的损失，有几千人要失业，连带的供货商也有很多要倒闭。」

　　「这……」

　　颜月舞叹气一声说：「我没有选择，只有答应他的要求，明天回到学校我便会指证你。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希望你明白，在我这个位置，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

　　我体谅说：「我明白的。」

　　黄尚王的反击，令颜月舞一下子完全处于下风，女王看来十分不屑他那运用家里权力的手法，但也显得无可奈何。

　　颜月舞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我与他的私事，你是没必要配合我们，你大可以否认我的指控，我也不介意你把真相说出来。」

　　女王的说话使我感到迷惑，我想了一想，像决心了什么的说：「不如我招认了吧？」

　　「什么？」颜月舞想不到我会有此答案，表情有点讶异。

　　我垂下头来，平静地说：「即使我否认，大概也没几个人会相信我的说话，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而且期间的审讯，更要女王妳不停在法庭上描述当日发生的事情，以妳在学校和家族的地位，我想大家一定会争相报导，我不想妳变成这种事的新闻人物。」

　　「哦，你这算是为我设想吗？就是因为这一点同情心，你愿意承担自己没有犯过的罪？」颜月舞以像是质问我的语气说。

　　我摇头道：「其实我是有犯罪的，当日的经过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我知道妳是吃了药，如果我是一个正直的小孩，我是应该立刻通知老师，又或是带妳去保健室，而不是乘着妳不清醒的时候跟妳做那种事。尚王同学说得不错，我这样跟乘人之危是没有分别的。」

　　颜月舞冷眼厉我一下，哼一声道：「你这个人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

　　我苦涩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但总还有少许自知之明，明白到自己的身份是低得不能再低。如果当时不是那种情况，女王妳又怎会愿意跟我做那种事？我本来就是看妳一眼也会使妳讨厌的男生吧！」

　　我自虐般笑道：「我是一个在班上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学生，我的存在根本是不重要的，如果这一只小鸡的认罪可以保住女王妳的名誉，那还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颜月舞没有答话，应该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小厅里的空气彷佛完全停顿了下来，变得十分尴尬。

　　我那不懂看当时气氛的妈妈却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你们聊得不错啊！」

　　聊得不错？老妈妳没眼睛的吗？我们明明是在对峙啊！

　　　　　　　　　　　　　　　　（６）

　　母亲笑得花枝招展，拍拍我的肩头说：「难得有女同学来探望你，怎么你都不会招呼人，也不介绍给妈妈认识？」

　　女王立刻点头问安说：「伯母妳好，我姓颜，是东尼的同学。」

　　母亲继续笑说：「颜小姐妳好，真是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妳刚才等了我家小鸡那么久，一定很口渴了吧？我煲了些清鸡汤，妳也来喝一碗吧！」

　　说着，母亲把手上热腾腾的暖汤递到颜月舞的面前，我一看那脏脏的碗边立刻羞得想钻进洞里。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妈妈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以女王的身份，又怎会喝我家的汤水？

　　颜月舞的表情亦是十分错愕，但仍是有礼貌地接过汤碗，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我，但看到母亲那欣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把碗放在唇边呷了一口。对不起，女王，我居然有这样的妈妈……

　　「味道很好！」颜月舞惊奇的说着，母亲高兴得不行，连声说：「喜欢的话就多喝一碗。」

　　我满面通红，慌忙地推着老母说：「妈妈妳怎么盯着别人喝汤那么失礼！」母亲识趣的笑说：「我阻着你们吗？也是的，年轻人要多点私人时间，那我先出去，颜小姐妳要汤的话我再给妳添！」

　　「谢谢伯母。」颜月舞有礼的答道。这时候我发觉女王的家教真的很好，纵使眼前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笨妈，但在长辈面前她还是完全收敛起平日的娇纵，也放下了身为女王的那股气势。

　　把妈妈赶出去后，我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妈妈就是那么丢脸。」

　　「哪里。这个味道真的很好，我大概没有喝过这样美味的汤。」颜月舞望着热汤上自己的倒影，幽幽的道：「我的母亲在我一岁时就过世了，我从来没有喝过她亲手煲的汤，妈妈做的汤，原来真是这样美味。」说着，颜月舞一口把汤全部喝完，感慨的说：「我真的很羡慕你。」

　　「女王……」

　　颜月舞把汤碗放在木桌子上，站起来说：「时间不早，我要走了。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你要怎样决定随便你，明天我俩就是对立的。」

　　我点着头，颜月舞再一次重申：「你有一个温暖的家，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是否要为着那些许的同情心而伤害你的家人，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愿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强奸犯。再见。」

　　说完后，颜月舞便独个步出，外面的母亲听见她要回家，不断挽留吃完晚饭才走，女王推说找天一定有机会后，便登上座驾离去。我在里面听着轻叹一声，颜月舞喝一碗汤已经是给妈妈天大面子，我这样一个卖鸡的小家，凭什么留女王吃晚饭？

　　这天晚饭的时候，妈妈仍喋喋不休地说着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又说如果家里日后有这样美丽的媳妇，会是多么欢喜的一件事，把我也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异想天开的说话，让父亲也忍不住教训说：「鸡婆，妳有没想自己是什么身世？刚才那女孩美得像个大明星，妳这鸡儿子凭什么去高攀人家？做梦也没那么早。」

　　母亲不满说：「我家小鸡很差吗？个子是矮一点，但四肢健全，眼耳口鼻也没缺啊，有什么高攀的？」

　　爸爸没好气的指着外面说：「妳有没有看到她刚才那辆房车？连司机也是穿礼服的，人家四个车胎已经抵得上妳整间鸡店了，这不是高攀是什么？」

　　妈妈不服气的道：「我们今天穷不代表一生都穷，你怎知道小鸡将来一定没出息？」

　　「出息？想要出人头地那么容易？」爸爸不想跟妈妈再吵下去，转向我说：「东尼，我们当小的一定要量力而为，不要有大想头，所谓竹门对竹门，女朋友找个普通的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太漂亮。」

　　母亲反对道：「不！男人要有志气，有机会当然找最好的，妈妈支持你！」

　　我觉得他们的话无聊得很，闷哼着说：「颜同学只是来商量一点小事，不要说成相亲般好不好？我今年才十六岁啊！」

　　妈妈仍不放弃的搭着我的肩膀说：「不！她肯在里面等上半个小时，我认为一定对我家小鸡有好感，儿子是有机会的，放胆去追求，妈妈支持你！」

　　爸爸唱反调说：「不要浪费时间才对。记往男人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平凡人就找个平凡的老婆，千万不要是美女，你看你老子，找个丑妇当妻子，脱光了也没人要，从来不怕戴绿帽，一点压力也没有，多好！」

　　「老头子你在说什么了？」母亲动气说。

　　「那妳的确是丑嘛，以前没有人告诉妳吗？」

　　「你想死了！」

　　看到爸妈大打出手，为免祸及池鱼，我拿起未吃完的饭逃进房间。

　　「你有一个温暖的家，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是否要为着那些许的同情心而伤害你的家人。」忆起颜月舞的说话，我低头扒光碗里的白饭。

　　温暖的家吗？女王说得不错，这个家在某些时候，也算是相当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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