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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house

小说: 2025-12-30 13:09 5hhhhh 7380 ℃

  父亲出差回家。身旁的姐姐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他盯着父亲愁眉不展的脸。姐姐解释道:这是你的弟弟哦。名字是菖蒲。

  藤原忠通点点头。他的意见无关紧要。只是给自己一种有在参与的错觉。

  家里从此多了一个成员,忠通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孩子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单纯地接受了无法行动、恐怕也没有意志的弟弟的存在。

  主要是父亲和姐姐在照顾菖蒲。

  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偶尔放学不想马上写作业,顺势走进房间探望。菖蒲满头柔软的黑发,乖巧地贴在耳旁,有时被风吹乱,轻轻在苍白的脸容投下阴影,五官和性别的印象随之模糊。姐姐每天去给菖蒲梳头,在感到费劲的时候会毫不留情拿起剪刀。

  咔嚓。

  稍微有点遗憾。但确实是剪成短发比较方便。

  弟弟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事实也是如此。因为不知道头脑里是怎么一回事,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沉睡的姿态就像是净琉璃人形一样。

  忠通和勋子的母亲离开家很多年。她在生下他们姐弟,又怀上几个孩子,最后都意外流产,心受了伤,如今在亲戚家疗养。更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了。记事起,母亲不在了,父亲始终对他视而不见,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努力的事情,难为情的事情,都做过一点。他把洗衣凝胶塞进嘴里,一颗颗地咬破,在涩味麻木口腔之前吞下去,心想:要是能像妈妈或者弟弟一样就好了。

  姐姐打了急救电话。醒来之后父亲也在。

  “泰子最近忙着在准备婚礼的事。正在关键的节点上,你不要给她添乱。”

  姐姐的夫君,似乎不是一般的人。

  为此,她更改了更容易被读写的名字。

  再之后,变化的只有胃而已。

  藤原忠通不能再毫无忌口地吃东西。回家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草莓汽水,喝了一口,肚子里的脏器簌簌发抖地坠下,全身发抖,不断呕吐,酸臭的东西一阵一阵浇在满地玻璃碎片上,惊惶地闪着又黄又绿的光。

  他想,我本来应该再大胆一点。

  割腕,干脆把脖子抹了。

  父亲在他的血里面。但是没有爱。必须将血放掉。

  姐姐安慰他,父亲照顾弟弟,又要兼顾工作,疲惫不堪,心情也不是很好,不要生他的气了。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还活着,一定是谁跟我开了一个荒唐而恶毒的玩笑。”

  他没说。不想伤害的不知道是姐姐的心还是自己的,只是从此意识到,就算用功地学习,找到工作,和出版社签了合同,甚至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父亲都毫无反应,于是如释重负。

  表面上的愤怒消退了。但是憎恶却不断累积,或许会在不知道的地方沸腾。姐姐离开家,嫁到了连新年都不能随便回来的地方。冷漠的父亲,沉睡的弟弟,无聊的世界,一如既往,天气慢慢变热,合上眼睛,世界便消失。

  早上,或许是昨天深夜,父亲丢下他们两个逃走了。父亲留下一张便条。揉皱后再撕碎,看不清上面的内容,用力辨别,好像写着抱歉之类的话。藤原忠通睡到中午才醒,白云好像在灼热的阳光下溃烂,到处流动着剧毒的脓水,天空骤然暗了下来,昏暗,如有万钧,像是要将世界压扁一般低沉欲坠。夏蝉也偃旗息鼓,没了一丝声响。

  从那天起,把父亲的爱揽于一身的弟弟变成他一个人照顾的对象。

  虽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可弟弟不能说话。或许灵魂并无抛弃肉身,只是在消失之前萎缩,豆粒那么大,静静埋在肋骨间。

  室温里渐渐褪去冰冷的汽水瓶晃动着水珠。

  忠通莫名感到寂寞。

  不想出生。不想带着这些感觉生活。

  父亲,他自然是恨透了,以至于时常想,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地怨恨,为什么他们都还活着呢。生活在神明被祛魅的一点都不浪漫的世界,才会这么可悲吗?可是,当又一次确信父亲已经离去的事实,他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无法不留恋。曾经以为自己不再关心。这种生命本能像癌症,意识到弥漫全身,难以割舍的痛苦,已经是晚期了。

  与弟弟共处的封闭空间里,好像边角都镶嵌着棱镜,不断折射,家庭的孤独令他心生愤怒或仇恨,后面又让他充满痛楚。但渐渐地,难以理解的事情开始发生。

  灵感堵塞。也可能是耗尽。对接的编辑不断叹气,说:“藤原老师,看来不得不走到那一步了。”

  于是,在编辑的牵线下,忠通不断和女人约会,还是感到孤独,跑进餐厅的洗手间,扯着领口呕吐,身体挤压再展平,肋骨很痛似的流下酸馊的血泪。他打开水龙头清洗水池,不小心看见镜子。脸上黑眼圈很重,惊怯苍白的脸浮现在装修豪华的墙纸中,飘逸着一种被抛弃的哀愁,胸口的赘皮层层叠叠,恍如世界末日里方舟的甲板,不堪、滑稽、懦弱、疯狂,自己都不愿用充满爱的目光看向他。真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所犯何事,竟要承受生来无力承受的迷途昏暗。不必等到洪水滔天,他已经厌恶生存。

  经历各种不顺利。他回到家,看到躺在床上的弟弟。

  美丽。温柔。平静。与世隔绝。

  不说话、没有意志的人偶躺在温室里。

  他不免陶醉了。

  从出生起,一直被父母否定,最终被抛弃的人,很容易对符号化的东西产生神圣的崇拜。他不由得在内心深处畏惧人类的自由意志,不安定,会逃离,转头对家里既不能说话也不会逃跑的植物人感到安心。

  补充营养的针剂注射完毕。藤原忠通轻轻触摸弟弟的嘴唇。菖蒲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好看,嘴微微张开,双眼闭合,容貌既不像男性也不像女性,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从未见过阳光。

  于是,他将自己曾十分渴望的,来自亲人的怀抱,稍微给予了弟弟。

  菖蒲没有反应。

  他徒然有温和的呼吸,细密的体温,较刚来家里长高了一倍,或更多……未及深思,忠通脱掉了菖蒲的衣服。点滴勉强维持生命,很难上升到健康。额头隐隐作痛。他抬起头。弟弟的胸口浮着一节节小小的,秀气的肋骨。无端有一种非常诡异的,近乎性诱惑的亲昵。他举步艰难地站起来,帮弟弟穿好衣服,从未这样利落而镇静。

  第二天,第三天,延续的时间,他仍然重复着这些行为。完全已经是犯罪了,要被法律惩处。既然如此。不妨。

  忠通从来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性冲动也是真实存在的。

  自己确实感觉到了什么,既不是恋爱也不是情欲的某种东西。对家人的憎恶和厌世,似乎都被抛诸脑后了,只有倒在眼前宛如尸体的菖蒲。比起尸体,更像是教堂里闭着眼睛的天使神像。

  指尖试探地触碰着自己的生殖器,像不舍得撕开包装那样,慢慢摩挲着外面的皮,充满期待的身体立刻开始泄露半透明的体液,黏黏糊糊地缠住手指,水光中露出温润绵软的粉红色,盛气凌人地挺立着,浅薄的颜色,毫无雄性魅力,像一根只有寂寞在不断膨胀的雌蕊。真是太没用了,连自慰都会弄痛自己。被痛苦圈禁心跳的瞬间,悲伤的心情尽皆消散,身体里摇曳着的热气,逐渐暖和起来,身体渗出微汗,快感潺潺地流进每一处被融化的间隙,再无阻拦,因为到处都是滑溜溜的黏膜。

  这就是造物主赋予男人的快感吧,而我却……

  无法忍受这一切。

  爱抚的手指临了热度的极限,焦躁不安,还是停下了,如同吞下一盏冰冷的火,食道被冻伤的瞬间很是甜美,甘露涌动之下,却包孕着一团团增生组织,不断延伸,伤口缓缓被它们纤细而麻木的襞褶套住,感官随之被切断,身体愈发空虚。

  看来真的是被神明惩罚了。

  忠通把头靠在弟弟怀里,闭着眼睛,祈祷宽恕般的心情,又好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菖蒲微弱的呼吸声爱抚着耳根。身体又自然地兴奋起来,他夹紧的双腿自虐似的摩擦,但不管怎么用力也不会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腻的恍惚。应该不是射精吧,它们好像早在青春期就于指尖流干了,不另行补充的话,也没办法无中生有。虽然很可惜,但他不后悔。那个时候,即使只是被性欲支配,这样没用的自己也很开心。在世界上,能够有能力让自己幸福,哪怕只是幻觉,是多么地伟大啊。而如今,他对自己都无法信任,又是多么悲哀的。

  “啊……”

  蝉鸣片刻不歇。然而从中响起未听过的声音。

  局促不安的电流抚摸脊椎骨,他猛地睁开眼睛。

  “哥哥!”

  弟弟的嘴里挤出微弱、破碎的声音。若纤细晶莹的泡泡,七色虹光随时会在气流中消散。

  忠通目瞪口呆。菖蒲缓缓睁开眼睛,清澈,透亮,眼底一抹嫣红的晕,如血所化。

  心跳加速,难以平静。

  “啊,我终于……终于说出来了!我终于能看到哥哥的脸了。”

  弟弟说着。像是要哭出来那样笑了。

  忠通无法作出回应。

  正是盛夏,蝉鸣声痛苦地敲击着耳膜。只能算是安慰程度的风流进房间,又热又湿。这种天气持续了一个多月,皮肤本应完全习惯了这种粘稠的空气。

  他特别不舒服。

  “我其实一直都能听见。只能听见。但是大概知道谁在做什么,知道姐姐给我梳头,剪头发,爸爸喂我喝水,吃粥。后来他们都消失了。只有哥哥一直陪着我。”

  菖蒲的睫毛像蝴蝶的翅尖一样眨着,下泻又青又紫的水光,脸上氤氲同父亲如出一辙的蓝色影子。

  忠通从来没有这样疲倦。胃又在下坠。那么重。仿佛不止一个器官蜷缩着。

  “哥哥,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一切。”

  如天使神像的面庞浮现在眼前,小脸玲珑剔透,宛若从内部被月光照亮,光影流转,如同被水波轻轻地爱怜着。然而,一对在烈火中也毫不动摇的漆黑眼眸,正凝视菖蒲,在深渊面前,任何虚幻和美似乎都毫无意义。

  “哥哥,你可以教我说话吧。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然后,我对你,应该也是一样的。我想知道它的名字。”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并非怔住。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骨头断裂般的剧痛。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可怕的事实依然反复萦绕在他的脑海中,疲惫不堪,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昏沉欲睡下去。

  至今为止自己的一切。甚至自慰时的痴态,一定都被菖蒲察觉到。事到如今,这种事情也无关紧要。

  取而代之的是,忠通强烈地确信。

  在他心中,弟弟本该是没有意识、没有感情、没有语言、没有思考,这样完美的存在,应该是温室里翠丽植株的一种,不笑也不哭,面对阳光、水和空气不流露什么感情。

  在短短几秒钟内,忠通发现自己甚至对这样挪用家人的身份和语气说话的菖蒲深恶痛绝。

  “哥哥?为什么在发抖,明明好热了。”

  菖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安,试图拉起被子一角的盖到忠通身上,被他强硬挡开。

  “你别再说话了。”

  菖蒲睁大眼睛:“为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大家费心养育和照顾这么多年的弟弟终于苏醒了。而且竟然和同龄的孩子没有区别地健康,甚至更聪明。

  没有人要逼我,害我。

  可是,为什么呢?

  我只想以愿意的生活方式生存下来。却总是无法如愿。

  菖蒲长长的头发上散发着清澈的甜香,如梦境般将他萦绕在其中。忠通登时血脉贲张。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一下子软了,不由得一头摔在菖蒲的肩上。

  “就是——不要再说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听我的呀!”

  耳边传来细小的呻吟,只延续了一瞬,又被突然急切呼吸声卷走了。

  “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讨厌我,都没关系。不要让我知道,我不想知道。明明就像以前那样一动不动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从弟弟身上爬起来。菖蒲瘦弱的肩膀新生淤痕,点头的时候整个上半身都在摇晃。他闭上眼睛,没有力气再回自己的房间,紧挨着弟弟睡下了。

  藤原忠通拼命想忘掉这天的一切。

  只要把“菖蒲醒着。菖蒲什么都知道。”这种想法从心底驱逐出去,事实好像也就被修改,不复存在了。他得意继续肆意地凝视菖蒲,亲近菖蒲,而弟弟一言不发。他不会再被拒绝了。

  甚至产生错误的兴奋。

  来不及再去洗手了。头脑涨得昏沉。必须马上,于此处,被满足。他蜷伏在床上,伸腿卷过被子,布料吸满空调凉气,夹在两条燃烧的大腿中间,迂回地扭动和磨蹭,沉默而绝对地痉挛,仿佛坐在一碟牛奶里,每一处粉红和阴暗的肉都在冷却。他听到很纤细的喘声,那是和自己不同的声音。仰起头,菖蒲脸颊泛红,睫毛颤抖,挤压水光,亮晶晶的双眼,如同一对尸汁浸成的桃花玉。他把头埋在忠通的肩上,恳切地说:“我不想哥哥一个人这样痛苦。”

  “哥哥,你喜欢我吧?”

  弟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仿佛一颗从内部溃烂的水果,不断往外溢着甜美的脓水,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请求。他被击中了。

  “我很困惑。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是喜欢我。喜欢到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伤害的程度。因此才什么都不想知道。要是被我讨厌了,哥哥一定会无法忍受地崩溃了。”

  藤原忠通呼吸急促。和性兴奋不同。单纯的过度呼吸。菖蒲松开他,自己还在哭,泪水垂落似线,莹莹有光,却像是要先擦干他的泪似的,劝抚地伸出手。

  “所以才希望我永远醒不来,永远只是被关在这里控制的存在。哥哥在害怕。害怕我说不定哪天也会离开。”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脑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的离别字条。忠通晃动着脑袋,下意识把脸颊边的手指含进嘴里。

  “但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晚安,哥哥。”

  菖蒲笑了笑,又努力地扮演沉默的人偶,丝毫不被眼前的忠通,与虚弱朴素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灼热内在所扰乱。忠通伸长舌头,把旁边的中指和无名指也卷进嘴里。菖蒲的手指纤细而精致,蒙着一层在被褥下闷出的细汗,仿佛沾了露水的百合花,末端镶嵌的指甲浮现珍珠光泽。他张大嘴,想让冰糖似的樱红指尖进到身体更深的地方。但月光可能正在凝成泛青的镣铐,穿过他的喉咙。溢出的唾液,狭窄的口腔里手指压迫舌头,他呼吸紊乱。口水滴落下来。啊,过几天可能要洗一下床单了。菖蒲静静地坐在他面前,像一个幻觉,来不及被触摸,骤然消失,银鱼跃出水面,搅起一阵涟漪,立刻重回湖底,只在夜的一瞥中轻轻颤动了几秒。美丽的水波纹,要是可以朝着深渊的尽头稍微传递一点就好了。

  弟弟的眼角被泪水吮吸得发红,仿佛花瓣滑落,不知道出处是哪个春天,眼睛发出的微光柔软,让人想要摇摇欲坠地绕进去。忠通在岸边踌躇,几经辗转,最后仍是下沉。幻想,假象,雨水,水流,所有意象轻盈地浮起,自己好像一张坏了的碟片,而菖蒲的目光像唱针一样轻盈地休憩,身体里暴乱的电流和攒动的磁场都被他感知到了。他有点破罐破摔,忍着胸腔里的抽搐。可是。连心痛的感觉都能忍住的话,也会变得大胆起来。

  忠通告别地吸了吸弟弟的手指,伸手关掉了房间的灯,一片黑暗中,宛若溺水的人抱住浮木,将全部体重倾在菖蒲身上。菖蒲发出一声很轻的嘟囔声,两人纠缠着倒向床铺,肢体摩擦,似乎也咕噜咕噜冒出气泡。他亲吻着菖蒲眼下的泪痕。而菖蒲拥抱了他。身体不自然地轻轻贴在一起,环在背后的手臂像羽毛一样温柔地依着他,好像骨肉都被抽干,却非常柔韧,就像躺在薄薄的彩色玻璃花窗上。很凉,有些痒,但还是很开心。啊,这一定就是幸福。一把剪刀温柔地伸进来了,耐心地把多余的结缔组织一点点破开。于是一直以来挟持身体的僵硬和麻木消失了,从未体验过的快感神圣地降临。弟弟的脸颊和脖子都被蒸成薄薄的粉红,仿佛要从脊梁骨开始融化在忠通不停蠕动的内脏里。他伸长脖子缠着菖蒲,很浅很浅地衔着菖蒲的耳垂,用舌尖轻轻爱抚似的,要将那一小块软肉碾碎,纤幼细密,充血,香艳欲滴,渗出汁液,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吧。甜蜜的幻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菖蒲身上清洁的气味充盈着肺泡,心脏透过薄薄的皮肤摸着他的锁骨,痛楚忽略不计,倒像夏天吃了一万颗草莓那样酸。还在呼吸,心还在跳,他把弟弟坐得更深,身体很是同情菖蒲,体似筛糠瑟瑟而抖,不断落下泪来。哎呀,他们竟然都还活着。

  这样可不行。

  忠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双手正环在弟弟的脖子上。菖蒲睁开了眼睛,面露惊恐。

  “别这样。哥哥,很痛……”

  弟弟微张着嘴,声音哑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他的脑海里蓦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流出一股股极为重大的记忆,又如梦幻般消失了,这种印象也是瞬息即逝。欲望是美丽而柔韧的金丝,优美地捻动着身子,自如地穿过他心尖尖上的针孔。

  “实在抱歉……!刚刚是我得意忘形了。”

  他松开手。轻抚菖蒲脸上的泪痕。

  “菖蒲,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了。想说什么都可以。”看着泪眼婆娑,浑身颤抖的弟弟,他低声说:

  “因为你说你不会离开我呀。”

  忠通看见自己的影子,停留在菖蒲眼底的嫣红之上,心头一阵阵发热。窗外的蝉声不眠不休,似银铃清脆,即使耳钝之人也闻之心悦。

  那天之后,藤原忠通与弟弟的对话次数多了一点。

  他和菖蒲讲在昏迷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在菖蒲来到这个家之前发生的事。他印象里,最后一次家人团圆的时候,妈妈说想要看海,爸爸把船开到大海上,姐姐指着远处突然翻起的浪花,说:怎么白云掉到海水里了。讲到一半,忠通又突然变得安静。不止他自己,就连房间里呼呼吹气的空调也得沉默。菖蒲如他所愿地闭嘴不语。他伸手过来,捉着菖蒲搭在他身边的手。他想起和姐姐在摇船上共眠的夜,两个孩子拼命地想把星星抓住,却不曾想是在多次排练,和幸福告别的手势。

  “哥哥。你为什么害怕我讨厌你呢?”

  纯朴,天真烂漫,不知天高地厚,近乎幼兽,这样的弟弟,忠通皱眉,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喜欢。

  “菖蒲,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了。”

  弟弟的唇下探出半颗洁白尖细的牙齿:

  “我也一样。我只有哥哥了。我们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吧。”

  弟弟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那么哥哥要照顾好我哦。”

  忠通听到这句话,将脸埋入弟弟肩上的淤痕。眼泪一直流。累了,在菖蒲身边休息一会吧。醒了一定又会收到编辑催促的短信。干脆这样沉沉睡去……

  意外地没有做梦,他挣扎着把手机拿过来,希望现实可以对他更好一点,已经是天亮,再不济也是凌晨。他不想再被截稿日摧残,作息颠倒,昼夜错乱。菖蒲睡着了,弟弟身体很弱,他也一样,但弟弟还可以睡很久很久,而床头的时针残酷地指向八点。

  走廊青青黑黑,多半灯泡耗尽了。他决定再苦个几天,为了方便,家里的灯泡他通常集中在一起换。

  青青黑黑的阴翳无声地向前延伸。

  他逃避编辑的短信,没有打开手机灯光。凭着直觉向前走。转弯。他在生命之中,总觉得每走一步都迷迷糊糊,很努力,但仍不由自主。钢笔沙沙地刮着纸,编辑的声音摇晃着纤细的根系长出来:“藤原老师。现在已经过去一千年啦。再写那么风雅的东西。读者看不懂,也不乐意看。你不考虑下读者,也多考虑考虑自己吧。最好趁着年轻的时候写出成名作。以后再慢慢发展自己的爱好。”他点点头,把钢笔套上。在手机上一连下载三个招聘软件。又删掉。最后还是交出一份书稿,延续他半生不死,死不断气的文学生涯。

  藤原忠通在书房里待了一天。走的时候关上电脑,落下手机,一段时间内,它们都不会再响了,响了也没有人应答。

  “啊,哥哥,我等你很久了。”

  他推开卧室的门。某种熟悉的震惊感再次蔓延他全身。

  菖蒲坐在床边,脚尖踮在地上摇晃。

  “我似乎好多了!身体,这里,那里,都可以稍微动一动了。”

  他走近。菖蒲轻轻拉着他的手臂,踉跄地站起来。他怔怔的,任由菖蒲摆布。

  他们愈接近幻灭了。

  “你看,我一直想这样。”

  不知不觉间,菖蒲的手臂已经可以相当用力地抱紧他。

  “我相信,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可以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哥哥告诉我的。那个叫大海的地方。我想去呀。我也想看看天空。波浪和白云。”

  耳边传来菖蒲的低语。他冷汗直冒。

  “也许,我们还能一起去把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他们都找回来。”

  身体一阵战栗。人类感知危险的本能,在他的每个神经元深处尖叫。他被自头顶到脚尖划破,草莓一样切开……弟弟柔软的身体贴得更紧,他的心一阵抽痛,推开了对方。

  菖蒲。我做错了什么?非得这样严厉的凌虐我。

  太迟了。无法挽救。

  一定在报复。就因为我曾经拒绝他无声的哀求。

  如今,成百上千地施还于我。

  “我一直想这样……”

  砰的一声,灯泡烧尽了。

  最后的光亮里,他见到弟弟的睫毛很长,在薄如和纸的脸上刺缀蓝色的阴影。菖蒲的黑眼睛在光明里面望着已成黑夜的他。月光阴冷。风移影动。月光有牙。咬进他的手指,手背,手臂,再咬掉他整个人。

  没等菖蒲说完。他猛然挥拳砸向菖蒲的头。

  弟弟惨叫一声,被按到墙上,遭受一次又一次地拳打脚踢,血迹四溅,面前一片惨烈景象。

  体内升起一阵欲呕吐的感觉,五脏在惶恐的收缩中稀烂了。明明以为已经治好了。好了点,又病,反反覆覆,好像人生定律的预演,重重复复。

  一开始就写好的,那必要来临的。

  他掐住了弟弟沾满血污的脖子。

  又抚摸着弟弟脸上的血和汗。用指尖搅拌成一行行浑浊的泪。

  最后,他会抱紧这具冰凉而细软的身体,小心而温柔地整理他的头发,全然沉迷于尸体的惨状。

  鲜血淋漓的肉体,半是绝望,半是美妙,和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一样浪漫。

  忠通磨蹭菖蒲的脖子,品味着弟弟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事实,在寂静中被深深地安慰了。

  “我也一直想这么做。”

  说完,他第一次吻了弟弟。

  可是,因为他是很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藤原忠通注视着弟弟,妄想着弟弟,在想象中用一千零一种方法要杀死弟弟。而他的双膝脆弱有歌,光是维持稳定,就已铿锵成音。必然地,浑身脱力,满嘴牙血,搅拌听起来像是要窒息的呜咽声,小猫似的蜷伏在地上呕吐,紧闭的双眼比任何凝望都更加执着地谛视着弟弟。

  菖蒲的脸色困惑而苍白。血腥,酸馊,被活人污染的臭,在荒诞宁静的夜,熏得他突然想哭泣,苦涩的眼泪不断流出,或许从今往后都将这般夜夜哭泣,他像温顺的潮水,流而无声,水波不兴,还未成熟的双手无力将对方从呕吐物的沼泽中捞出。只是若有若无地摸着哥哥的脖颈。忠通颤栗着,希望弟弟能更用力地触碰他。他不会讨厌这个的。菖蒲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扯过床单开始擦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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