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非通过真实的窗户，而是经由精密模拟的自然光照系统，柔和而精准地洒入博士那间陈设极简、色调冷硬的私人寝室。空气中昨夜弥漫的浓烈酒气与情欲的甜腥气息早已被高效的循环系统过滤殆尽，只余下舰船固有的、略带凉意的洁净味道。

令是在一种宿醉后的轻微头痛与身体深处传来的、清晰而熟悉的酸软感中，逐渐恢复意识的。她缓缓睁开那双金棕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蒙，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与通透。她动了动身体，发现原本一片狼藉的床铺已被更换一新，身下的床单干燥而平整，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的清新气味。她自己也已被仔细地清洗过，身上套着一件柔软舒适的深灰色丝质睡衣，尺寸略显宽大，显然是博士的衣物。身体虽然残留着纵情后的疲惫与某些部位的微妙不适，但整体是洁净而干爽的。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环顾四周，寝室内空无一人，博士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昨夜那场酣畅淋漓、近乎疯狂的欢爱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唯有身体内部那隐约的酸胀感，以及肌肉残留的微妙疲惫，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一切的真实。

她的目光落在寝室中央那张金属小桌上。上面摆放着一份精致的早点：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八宝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腌黄瓜、凉拌豆干、酱萝卜），还有一笼冒着微弱热气的、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和一碟醋。旁边放着一杯温度正好的醒酒茶。

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似笑非笑。她并未感到意外，也并无多少被照顾的感动，更像是接受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起身下床，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姿态依旧从容。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这份早餐。味道很好，显然是精心准备的，但她吃得很快，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效率。

吃完后，她将餐具简单归拢，没有留恋，直接起身离开了博士的寝室，甚至没有回头多看这间承载了她一夜放纵的房间一眼。

她熟门熟路地再次来到了昨晚那个私人接待厅。厅内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酒香，那些琳琅满目的酒瓶大部分还未被收走，如同刚刚结束一场盛宴的战场。令的目光在那些酒瓶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里面盛放着琥珀色液体的陶土酒坛上。她走过去，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醇厚、带着独特药草芬芳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她解下腰间那个似乎永远随身携带的、表皮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将坛中那琥珀色的酒液，“咕咚咕咚”地、毫不吝啬地灌入自己的葫芦中，直到装满为止。塞好塞子，她晃了晃沉甸甸的酒葫芦，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如同收获了最珍贵战利品般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她随意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拿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编辑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发送给了博士。

内容直白得近乎潦草：

“酒足饭饱，甚好。且去也。”

没有感谢，没有告别的不舍，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仿佛只是通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讯息发送成功后，她便将终端收起，拎起那个装满新酒的朱红色葫芦，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她脸上带着宿醉初醒的慵懒，以及一种如同云雀即将振翅高飞般的、无拘无束的畅快。

几乎是在她讯息发出的瞬间，博士的回复就到了。同样简洁，透过终端屏幕传来，仿佛能感受到那份透过文字的、一如既往的平静：

“玩得开心点。”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那句对岁家姐妹似乎已成惯例的“岁岁常相见”。这句祝愿，或许对于黍那样带着眷恋的离去，对于夕那样需要安抚的娇弱，是合适的。但对于令——这位将“自由”刻入灵魂、视羁绊为无形枷锁的逍遥客——一句“玩得开心点”，远比任何关于重逢的承诺或期盼，都更加贴合她的本性，也更能体现博士对她那独特存在方式的深刻理解与尊重。

不期待重逢，不束缚未来，只愿你此刻与接下来的旅程，随心所欲，畅快淋漓。

看到这句回复，令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眸中露出一丝明媚的笑意和温暖。

“好一个‘玩得开心点’。知我者，博士也......。”

语言的回音尚且回荡在房间里，而令却早已不见，只留下那个酒葫芦似乎还在空中微微晃动的残影，以及空气中仿佛尚未完全平息的、她那份独一无二的、洒脱不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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