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废弃的终点

时间在黑暗与颠簸中失去了意义。

对于被困在后车厢里的吕飞来说，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那只作为口枷的皮鞋死死地压在脸上，鞋底坚硬的橡胶纹路深深地印在他的鼻梁和脸颊上，那种混合着皮革味和地面灰尘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耻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三小时。原本平稳的公路行驶声变成了轮胎碾压碎石的嘎吱声，车身的晃动也变得剧烈起来。

吕飞的身体随着车厢的起伏不断撞击着地板，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长时间的捆绑阻断了血液循环，他的手脚早已从剧痛转为麻木，仿佛四肢已经不属于自己。

终于，引擎轰鸣了一声后熄火，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提示着这里早已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哐当！”

卷帘门再次被拉起，但这次并没有刺眼的路灯，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进来。

那名蒙面绑匪跳上车，看着缩成一团的吕飞，并没有说话。他弯下腰，粗壮的手臂直接穿过吕飞的腰腹，像是搬运一袋水泥一样，低吼一声，直接将吕飞那一米八八的庞大身躯扛了起来。

“唔——！”

腹部被坚硬的肩膀顶住，让吕飞感到一阵反胃。整个人腾空的瞬间，大脑充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

这是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姿势。

吕飞头朝下挂在绑匪的宽阔的肩膀上，随着对方大步流星的走动，他的身体无助地上下颠簸。那双只穿着黑色棉袜的大脚在空中无力地晃荡，根本触碰不到地面。曾经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金融精英，此刻就像是一件刚捕获的大型猎物，被猎人扛在肩头，毫无尊严地运往屠宰场。

透过倒转的视野，他看到地面上杂草丛生，碎石遍地。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化工厂。月光下，巨大的生锈储罐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厂房破败的窗户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眶，透着森森鬼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铁锈味和化学废料的酸涩气息。

绑匪扛着他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吕飞的心跳上。

最后，他们进入了一间宽大的车间。

车间的中央，并没有什么刑具，只是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防水油布。

“到了。”

绑匪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肩膀一抖。

“砰！”

吕飞感觉天旋地转，随后重重地摔在了那块油布上。虽然布料提供了一点缓冲，但坚硬的水泥地面还是震得他全身骨头生疼。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那种身为精英的本能让他试图立刻起身。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残酷的一击。

从肩膀到脚踝的全身严密捆绑，让他根本无法站立，甚至无法坐起。他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只能在油布上艰难地扭动着身躯。

“唔……唔唔！！”

吕飞拼命地收缩核心肌肉，大腿肌肉紧绷，试图通过翻滚来寻找支点，或者挣松绳索。但那专业的绳结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蠕动，让粗糙的麻绳更加深入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磨得生疼。

他那双穿着黑袜的脚在油布上徒劳地蹬蹭着，除了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没有任何作用。

绑匪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脚下蠕动的吕飞，眼神里透着一丝戏谑。

“别白费力气了。这块布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舞台。”

说完，绑匪转身拉下了一个老式的电闸。

“滋滋——”

头顶一盏大功率的工业白炽灯骤然亮起。

强烈的白光直直地打在吕飞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这种类似手术台的强光，将他脸上那只被胶带缠绕的皮鞋、凌乱的头发、崩开纽扣的衬衫，以及那在油布上无助蠕动的狼狈姿态，照得纤毫毕现。

在强光的照射下，吕飞彻底暴露无遗，无论是身体上的束缚，还是尊严上的崩塌。

绑匪拉过旁边的一张破木箱坐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黑色的头套，露出了一张布满疤痕、眼神凶狠的脸。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蹲下身，将烟雾直接喷在了还在试图挣扎的吕飞脸上。

“看来你还是有很多力气。”

绑匪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厚底军靴狠狠踩灭。

说完，他大步走到吕飞的身后，双手像铁钳一样一把抓住了吕飞那双被紧紧捆在一起的脚踝。粗暴的动作让吕飞发出一声闷哼，试图缩腿反抗，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毫无作用。

绑匪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就在这块油布的正上方，从黑暗的房梁上垂下来一根粗大的、带着斑驳锈迹的铁链，末端悬着一个沉重的工业挂钩。

他单手轻而易举地提起了吕飞沉重的双腿，将捆绑脚踝的那几圈粗绳死结，直接挂在了那个冰冷的铁钩上。

“哗啦——”

随着绑匪拉动铁链另一端的滑轮，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吕飞只觉得下半身猛地被拉向高空。重力瞬间倒转，他的双腿被笔直地吊起，臀部和腰部随之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被拉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只有肩膀和头部还勉强抵在那块肮脏的油布上。

这种倒吊的姿势让血液迅速涌向头部，脸部因为充血而发胀，那只被皮鞋和胶带封住的口鼻变得更加难以呼吸。

“啧啧，真是双‘金贵’的脚。”

绑匪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了吕飞悬空的双脚旁。在这个高度，吕飞那双被黑色商务棉袜紧紧包裹的大脚，正好处于绑匪视线的平视位置。

因为重力和充血，吕飞脚背上的青筋在黑色的棉袜下微微凸起，脚趾因为紧张和无助而本能地蜷缩着，试图抓住并不存在的支点。

绑匪伸出粗糙的手指，带着一丝恶意的戏谑，沿着吕飞紧绷的小腿肚慢慢滑向脚踝，最后在那被撑得微透的黑色袜底上用力划了一下。

“唔！！！”

这种极其敏感部位的触碰让吕飞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和羞耻。他发疯似地摆动着双腿想要踢开对方，但在铁链的牵引下，这种挣扎只能让他像个摆锤一样在空中无力地晃动。

“别乱动，还没拍纪念照呢。”

绑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同时也打开了刺眼的闪光灯。

“来，吕总，跟你的金主打个招呼。”

他一手稳住吕飞还在晃动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镜头极具侵略性地贴近吕飞的身体。从那双在那无助挣扎的黑袜脚，顺着笔直紧绷的大腿线条，一直拍到吕飞那充血涨红、被皮鞋和胶带封住的脸。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烁着，每一次白光亮起，都像是一记耳光抽在吕飞的自尊心上。

绑匪甚至故意调整角度，特写吕飞那因为倒吊而青筋暴起的额头和那双充满血丝、既愤怒又恐惧的眼睛。

“看这表情，多生动。”绑匪看着屏幕里的画面，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按下了发送键，“你说，这张照片发到你们公司的董事会群里，明天的股价会跌几个点？”

“唔——！唔唔——！！！”

听到这句话，吕飞的瞳孔剧烈收缩。那种社会性死亡的恐惧甚至盖过了肉体的痛苦，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呜咽声，身体在油布上剧烈地扭曲着，试图躲避那个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摄像头。

然而，发送完照片后，绑匪并没有如吕飞预料的那样立刻开始拷问，也没有将他放下来。

“啪。”

绑匪伸手拉了下开关，车间顶部那盏刺眼的大灯熄灭了。

但这并不是解脱。绑匪打开了角落里的一盏瓦数很低的应急灯，昏黄黯淡的光线将车间里的影子拉得老长，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我有点饿了。”

绑匪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饭盒，又开了一罐啤酒，慢条斯理地坐在了那张破木箱上，正好正对着被倒吊的吕飞。

“滋——咕嘟咕嘟。”

拉环开启的气泡声和吞咽啤酒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被无限放大。

吕飞此时感觉头部的压力越来越大，血液疯狂地冲击着太阳穴，眼球像是要爆开一样胀痛。因为倒吊，胃里的胃酸开始翻涌，顶在喉咙口，但嘴里塞满的布团和外面紧缠的皮鞋让他连吞咽的动作都做不到，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生不如死。

他只能透过充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男人一口一口地吃着红烧肉，看着对方那双冷漠的眼睛时不时扫过自己悬在空中的双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汗水顺着吕飞的下巴流进鼻孔，混合着灰尘，让他感到一阵阵刺痒，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可能。

“唔……呼……唔……”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剧烈的挣扎变成了偶尔无意识的抽搐。这种漫长的、被当作背景板一样晾在一边的煎熬，正在一点点瓦解他身为精英的心理防线。

这比皮鞭和电击更可怕。这是纯粹的、无声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折磨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酒嗝而打破。

“嗝——”

绑匪随手将空了的啤酒罐捏扁，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他用手背抹了抹满是油光的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鸣声。

吕飞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随着那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再次聚焦起来。恐惧让他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撞击着充血的胸腔。

绑匪走到吕飞面前，蹲下身。此时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吕飞甚至能闻到对方呼吸中那股廉价啤酒和红烧肉混合的刺鼻味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绑匪戏谑地拍了拍吕飞涨红的脸颊，然后伸手抓住了那个作为口枷的皮鞋。

“滋啦——！！！”

没有丝毫的怜悯和预警，绑匪猛地发力，直接撕扯开了那缠绕了十几圈的强力胶带。胶带粘连着吕飞的头发和皮肤被硬生生扯下，剧烈的撕裂感让吕飞痛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随着胶带的松脱，那只压得吕飞鼻梁生疼的皮鞋终于掉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旁边的油布上。

但这还没完。绑匪那粗糙的大拇指和食指像铁钳一样，直接捏开了吕飞早已僵硬酸痛的下颚，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腔深处，抓住了那团被唾液浸透的布团。

“噗。”

布团被粗暴地拔了出来，带着一丝粘连的唾液丝。

长时间被异物撑开的口腔肌肉一时无法闭合，吕飞感觉下巴像是脱臼了一样酸软无力。但那一瞬间涌入喉咙的新鲜空气，对于他来说简直如同甘霖。

“咳！咳咳咳……哈……哈……”

吕飞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因为倒吊，咳嗽让他的腹部肌肉剧烈抽搐，整个人像只被钓起的虾米一样蜷缩颤抖。干涩火辣的喉咙在空气的刺激下阵阵刺痛，但他顾不上这些，只能拼命地呼吸，试图将肺部那些浑浊的废气排空。

足足过了一分钟，吕飞才勉强止住了咳嗽。尽管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火辣辣地疼，尽管倒吊让他的大脑充血胀痛，但他那作为精英的理智正在随着氧气的吸入而迅速回笼。

他必须自救。他是个交易员，在他眼里，万物皆可交易。

“呼……呼……”吕飞努力调整着呼吸的节奏，透过充血的视野，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他试图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镇定，尽管在那倒吊摇晃的姿态下，这显得有些滑稽。

“哥们……”吕飞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破风箱，“既然……既然你肯解开我的嘴，说明……我们还能谈，对吧？”

绑匪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见对方没有动手，吕飞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咽了一口带血腥味的唾沫，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雇了你，也不想知道……规矩我懂。”

“但是……无论对方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吕飞喘了一口气，感觉眼球胀痛得厉害，但他强撑着加快了语速，生怕对方打断他：“不，三倍！只要你现在把我放下来……五百万？一千万？我可以立刻转给你……海外账户，比特币，现金，随你挑……绝对安全，没人会知道。”

说到这里，吕飞甚至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试图展现出一种掌控局面的自信：“我是做金融的……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为了这点钱……背上绑架的罪名……甚至可能惹上你惹不起的人……不划算，真的不划算。”

“只要你点头……钱立刻到账，我们……两清。”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绑匪看着眼前这个即使被倒吊着像头待宰的猪，却依然试图用金钱这种“上流社会武器”来压制自己的男人，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精彩。”

绑匪轻轻拍起了巴掌，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听在吕飞耳里却格外刺耳。

“不愧是华尔街回来的天才，脑子转得真快。”绑匪蹲下身，视线再次与倒吊的吕飞齐平，“五百万……一千万……啧啧，听得连我都心动了。”

吕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那——”

“可惜啊。”

绑匪的语气突然一冷，眼神中透出一股让吕飞如坠冰窟的寒意。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吕飞垂落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有些东西，是你那几个臭钱买不到的。”

绑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吕大少爷，你以为这只是为了钱？还是为了那个什么破并购案？”

吕飞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你什么意思？”

绑匪松开他的头发，站起身，像是在欣赏一件已经打包好的货物，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吕飞那被五花大绑、倒吊在空中的强壮身躯。

“别傻了，你的钱在这里一文不值。”

绑匪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是有人看中了你，买下了你，我只是负责捕获和运输的。”

“什……什么？”吕飞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句话里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与恐惧，“买……买下我？”

“没错。”绑匪伸手拍了拍吕飞紧绷的大腿肌肉，像是在检查牲口的肉质，“客户对你的身材和履历都很满意，这可是个大单子。刚才那张照片就是发给客户确认收货的验货单。”

说到这里，绑匪看了看表，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流工作。

“现在，验货通过了。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到买家手里。至于到了那里之后……”绑匪低下头，对着吕飞惊恐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是你和那位‘主人’之间的事了。”

说完这番话，似乎对吕飞那彻底崩溃的表情感到十分满意，绑匪转身走向墙边的铁链固定桩。

“哗啦——”

随着绞盘松动，那根一直紧绷的铁链猛地向下一沉。

吕飞原本高悬的双腿瞬间失去了拉力，整个人像个沉重的沙袋一样，重重地摔回了那块充满污渍的防水油布上。

“唔！”

背部砸在地面的冲击力让吕飞闷哼一声，虽然摆脱了倒吊的姿势，但血液回流带来的强烈刺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头部和双腿，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缓解那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绑匪并没有过来帮他，而是站在门口，将手中的铁链挂钩随手扔在地上。

“明天就要交货了，客户不喜欢没精神的货物。”

绑匪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蜷缩在黑暗中、浑身被束缚动弹不得的吕飞，冷冷地说道：

“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重重关上，紧接着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车间里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也消失了，只留下吕飞一个人，被遗弃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等待着明天那个更加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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