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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魔聖女—表與裡後日談:異端與邪教

小说:獵魔聖女—表與裡 2025-12-26 16:59 5hhhhh 1870 ℃

麗娜、紫英和綾瀨分享給結衣的人生片段,值得深入一談。以下分別是她們三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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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草原上的十字蓮花:風與歸途的間奏曲

內蒙古的風裹挾著千年草籽的記憶撲面而來,捲起漫天草浪,瞬間吞沒了「黃前れいな單元」的視野。這風乾燥而廣闊,帶著陽光曝曬後乾草的醇香與泥土深處的礦物氣息,與東京那混雜著海水鹹腥和金屬銹蝕的風截然不同。

馬背上,被稱作「黃麗娜」的少女輕挽韁繩。她有著結衣清麗的臉龐,頸項下卻是麗娜充滿生命力的身軀。此刻麗娜原本的頭顱正靜置在黃前本家的隱密房間,接受精密的靈力解構——那源於先祖的咒願,既是守護信仰的鎧甲,也成了禁錮靈魂的牢籠。

這具奇妙的身軀裡,流淌著一段跨越千年的漂泊史。她的先祖從波斯出發,沿著絲綢之路將景教的火種帶到中土。這個善於融合的家族在漢地紮根,取了漢姓,習了漢俗,唯獨將對唯一神的信仰,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文化交融的外衣之下。北宋的戰火將他們再度推向北方,在蒙古草原的邊緣找到了新的棲息之地。他們接納了蒙古人的生活方式,卻始終保留著漢姓與對故土的記憶,在多重文化的交匯處築起自己的精神家園。

這段漫長的遷徙,在血脈中沉澱為複雜的印記。先祖們在異端審判與宗教迫害的陰影下東遷,深知信仰在異質文化中既可能被稀釋,也可能在碰撞中昇華。他們將守護信仰的執念化作血脈中的咒力,不是為了排斥異教,而是為了警惕那些打著同一旗號卻面目猙獰的「異端」。他們堅持不承認「天主之母」、拒用聖像、質疑「死後滌罪說」,這些特立獨行的教義詮釋曾讓他們在基督教世界屢遭排斥,反而在佛教、道教等異教文化中找到了難得的寬容。

時光流轉,當黃前家族的探索隊在草原邊緣找到麗娜時,她所傳承的景教早已與長生天的信仰、佛道的智慧交織成獨特的靈性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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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對全知全能神的虔誠,依然在混雜的儀式與模糊的教義下熾熱跳動。正是這份對信仰本質的執著,讓她對黃前家族包容萬千異端的理念產生了共鳴。然而,當她滿懷期待地接入靈識之海,血脈中沉睡的咒願卻激烈反抗——在它古老的認知裡,切支丹信仰依然是必須警惕的「異端」。

此刻,馳騁在草原上的「黃麗娜」,正經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體驗。結衣的頭顱透過靈識之海,輕柔地讀取著麗娜頭顱上傳的記憶與情感,卻刻意壓制著屬於「神無月結衣」的自我認知。這不是佔領,而是一場精心安排的假期——結衣希望自己的頭顱能被麗娜純粹的心靈好好「使用」,如同將精密的樂器交給真正的音樂家。在這片遼闊天地間,她只想做一個單純的黃麗娜,一個追逐風、尋找傳承、叩問信仰的草原少女。

結衣的頭顱被麗娜的身體承載著,在馬背上輕輕晃動,正沉浸在一場陌生的感官洗禮中。她感受到脊椎隨著馬匹的步伐自然起伏,大腿內側緊貼馬鞍的觸感如此精準熟稔,彷彿這具身體早已將騎乘的技藝刻入骨髓。這不是靠意識驅動的動作,而是肌肉深處甦醒的記憶在引領她與風共舞。

然而,當她試圖用理性解讀這份新奇,將「應當興奮」的訊號傳遞給心臟時,胸腔回饋的卻是一股溫暖的眷戀——這裡畢竟是麗娜魂牽夢縈的故鄉。

頂著結衣面容的少女不覺莞爾。她下意識想要撫胸感受那份悸動,指尖卻不由自主地輕觸自己的臉頰。這個矛盾的動作讓她恍然意識到:此刻被這片草原接納的,是寄居在麗娜身體裡的結衣;而這顆頭顱中萌生的親近感,與其說是她在接納麗娜,不如說是麗娜的心正在溫柔地包容著她。

「歡迎啊,夥伴。」這句話在意識的邊緣輕輕迴盪,分不清是頭顱對身體的致意,還是身體對頭顱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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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身軀散發著驚人的熱度,那是長年奔馳在曠野中、在馬頭琴聲裡淬煉出的生命溫度。結衣那顆總是承載著萬千悲願而冰冷沉重的頭顱,此刻被這股來自胸腔的暖流溫柔托起。她不再是那個發號施令的最高節點,而成了一個被身體悉心引領的旅人。

當白色蒙古包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麗娜的身體搶在意識之前作出了反應。眼眶毫無預兆地濕潤,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孺慕之情。氈帳外,滿臉風霜的爺爺正低頭整理馬具。老人抬起頭,渾濁的雙眼在看清來者時驟然點亮。

結衣的理性瞬間拉響警報,設想著各種可能的尷尬。但麗娜的雙腿已經躍下馬背,踉蹌著撲進老人懷中:「額布格!」這聲呼喚奇妙地融合了結衣沉靜的聲線與麗娜特有的高昂語調。

老人的手掌停在少女髮頂。身為景教守護者與薩滿後裔,他或許感知到了孫女靈魂中流淌的異質靈識,但那雙撫摸過無數牛羊的粗糙大手,只是堅定地揉了揉這顆「陌生」的頭顱,確認著血肉的真實溫度。

「回來就好。」他低語,聲音像被風磨礪過的岩石,「草原的風總會把迷路的孩子帶回家,不管她變成了什麼模樣。」

夜幕降臨後,老人從紅漆木箱深處取出一頂精心縫製的火狐皮帽。帽緣繡著景教十字與薩滿雲紋交織的古老圖樣,象徵著這個家族獨特的精神傳承。「給妳的。」他將帽子戴在少女頭上。柔軟的皮毛瞬間包裹住結衣蒼白的額際,巧妙掩去了那份與草原格格不入的精緻,只留下屬於蒙古少女的堅毅輪廓。

「戴著它,長生天會認得妳,風雪也凍不壞妳的聰明腦袋。」

「麗娜」的指尖輕撫狐毛的絨密質感,這一刻,所有關於結衣的自我認知與黃前家族的繁雜事務都悄然靜默。她凝視著老人眼中毫無保留的慈愛——這份愛不在意容貌的改變,只認得氈帳內這個熟悉的靈魂。她伸出雙臂緊緊擁抱爺爺,這既是麗娜身體的本能反應,也是結衣意識對「無條件接納」最珍重的回應。

第三日破曉,麗娜的身軀引領著這顆「聰明頭顱」,走向十里外一座古老的石堆。斑駁的石碑靜立在晨光中,上面鐫刻著元代的景教遺跡:十字架安然佇立在盛放的蓮花之上,周遭環繞著薩滿信仰的流雲與飛鳥。

結衣的意識瞬間喚醒知識庫存:「景教,基督教聶斯托利派,公元635年傳入長安,被羅馬教廷判為異端……」

但麗娜的手指已先於思考輕撫過石紋,感受那些被歲月磨平的刻痕。這裡的十字沒有刑具的沉重,沒有原罪的壓抑,而是與佛教蓮花、草原信仰共生共榮的神聖符號。

「妳看,」麗娜的心在胸腔中輕輕震顫,將這份悸動傳遞給結衣的意識,最終化作低語:「神不一定是嚴厲的父親,也可以化作溫柔的風。」

結衣閉上雙眼,試著調動「神無月」傳承的正統教會聖光。過往這些光芒總是如利劍般鋒利,此刻卻在麗娜身體的溫養下,與石碑上的「十字蓮花」產生共鳴,柔化成午後灑落草場的金色陽光。她參與了族人的祈禱儀式——蒼涼的古調交織著對長生天的祝禱,殘破的石碑在風中見證著一切。結衣的頭顱仍在解析著教義的差異,麗娜的心臟卻已在吟唱中觸摸到信仰的本質。

「原來……信仰也可以這樣自由地呼吸。」結衣在意識深處喃喃自語。她費盡心力構建的「再路由協議」,在這片天地間竟顯得如此多餘——彷彿這種包容與共生,本就是天地間最自然的真理。

頭顱的假期在奶茶氤氳的香氣與馬頭琴悠遠的低鳴中悄然流逝。最後一夜,她們一起躺在柔軟的草坡上,仰望這片未被光害侵染的純淨夜空。乳白色的星河自天際垂落,氈帳頂端的開口恰好框住一池碎鑽般的星輝。

頭顱與身軀在這片星空下靜默交流,回味著這段獨特的共生時光。麗娜的身體裡住著風的靈魂,而結衣的眼睛卻為這無形的風描繪出了形狀。她們都想向彼此道謝,卻發現這份感激早已在共享的生命體驗中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該從何說起。

這些日子裡,結衣頭顱卓越的分析力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將祖父口傳的那些晦澀景教經文一一記錄,甚至從殘缺的片段中還原出失傳已久的古祈禱詞;而麗娜充滿活力的身軀,則帶著這顆習慣沉思的頭顱體驗了肺部燃燒般的縱情奔馳,用掌心感受新生羊羔溫順的顫動。當結衣的意識陳述著冰冷的星象知識時,驅使手指伸向星空的力量,卻是麗娜心中對宇宙最原始的敬畏與憧憬。

就在這時,一道冰藍色的靈識訊號如流星般劃破夜空——是黃前綾瀨的召喚:「麗娜的頭部淨化已完成。結衣大人,該回來了。」

這道訊息瞬間凝結了草原的暖意。麗娜的心臟劇烈收縮,傳來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這對「拼裝」的組合,早已愛上了彼此共生的完美節奏。

「要結束了呢。」這個自稱麗娜的意識輕聲低語,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什麼結衣大人,我明明是麗娜啊。回去定要好好說說綾瀨……啊,不對,這不是麗娜會有的想法呢。」她的唇角泛起苦澀的弧度。

她緩緩起身,做出一個令人驚異的舉動——輕輕取下結衣的頭顱,透過那雙熟悉的眼眸,凝視著屬於自己的身體。即使這個暫時的個體即將解散,曾經緊密相連的心與腦,早已在靈魂深處刻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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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拂過草原,草浪沙沙作響,如泣如訴。她將那頂繡著景教十字與薩滿雲紋的狐皮帽從結衣頭上取下,緊緊擁入懷中。

「再見了,草原。」她在心底默念。

「謝謝妳,『黃麗娜』。」結衣的意識以理性強行向麗娜的心索取感謝的動機,卻在念頭傳遞的瞬間,被心中湧起的暖流反饋回來。這份感動最終化作溫熱的淚水,從結衣的眼角靜靜滑落。

馬蹄踏碎晨露,向東奔行。在肉身與靈識即將重組的命運關頭,這具軀體依然與借來的頭顱緊密相連;來自不同生命的頸項如握手般交纏,彷彿正在擁抱另一個自己。風掠過髮絲,輕拂衣角,行囊中的狐皮帽隨著馬背的起伏微微顫動——它將成為神聖魔女胸腔裡永恆跳動的草原心臟,成為所有被邊界放逐的靈魂,在生命的裂隙中種出的第一朵、也是最美的一朵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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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劍鬼的初次悸動:心跳一百的東京散策

黃前紫英重現於世的第一個清晨,是被一陣細碎的撲翅聲驚醒的。

不是敵襲,也非靈力失調,而是一隻飛過窗櫺的麻雀。若是百年前的紫英,即使在刀光劍影的戰場,她的心也該如明鏡止水,精準判斷這生命的軌跡該斬該留,不泛一絲漣漪。

但此刻,當那團灰羽掠過視線,胸腔裡那顆借來的心臟竟猛地收縮——「好可愛!」

這股名為「憐愛」的情感電流未經大腦審核便竄向四肢。紫英那雙斬殺過無數幕府武士的手,竟笨拙地懸在半空,試圖虛抓那團飛逝的絨毛。

「……荒謬。」她凝視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

紫英盤腿打坐,自觀內在。她的頭腦依舊是那塊淬煉百年的寒鐵,存放著長崎海邊烈日下的屍臭、僧兵袈裟破裂的聲響,以及天草四郎那足以燎原的悲願。她的四肢依舊蘊含著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每一寸肌肉纖維都記得如何發力,如何閃避,如何一擊斃命。

然而,在這片原本只有「目標」與「執行」的死寂疆域裡,如今卻多出了一片洶湧的內海——一具柔軟堅韌的軀幹,以及一顆喋喋不休的「心」。

這顆最高節點的「心」,實在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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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紫英那顆早已在鍛打中剔除雜質的舊心,結衣的心像是一個塞滿了亂七八糟絲線的線團:信仰、懷疑、絕望、對母親的愛、對未來的恐懼……甚至還有對甜點那難以啟齒的渴望。即使剝離了具體的記憶與資訊,這顆心裡承載的情感,依然多得驚人。

「後輩啊,妳平日裡便是在這般轟鳴中踏步前行的嗎?」紫英苦笑,按住那鬱結卻強勁的搏動。

​這也難怪。雖同為黃前家的造物,她們的起點截然不同。

​紫英想起了家族名諱的由來——那是在烈焰中誕生的詛咒。在島原那場血戰中,天草四郎的悲願與憾恨,沾染了未在戰場的遺族與信徒,催生出黃前家族——「黃」字與「草」字形相近,上移的一橫象徵天草四郎被梟首的仇恨,而移入「日」字中的一豎,則是教眾被剖腹的悲愴。他們誓將陣列在殉難的天草四郎面前,有恨必復,其願必成,故以「黃前」為名。

紫英的血脈,在家族的刻意操作下,承繼自天草四郎的遠親、傳教士的直系,以及劍術名家的傳人。她是為了守護這份悲願而生的「劍」。她不需要雜念,只需將心技體化為最銳利的鋒芒。即使在最後一戰中,幕府兵的長槍刺穿她的心臟,也未曾激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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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結衣不同。這顆心經歷了太多。曲折、傷痛與背叛,沒有其他心比結衣的心體會過更多複雜的糾葛,以至於紫英腦海中任何微小的意念,都有能對應的情緒,都會在心中激起巨大的迴響。

「不習慣啊,不習慣,」紫英喃喃自語,「這喧囂簡直連死人都能吵活。」

但這既是最高節點寄放在「黃前紫英單元」的心,身為家族一員,她就有責任珍視與敬重。

「老身是黃前紫英,但這顆心讓我也不再是那個黃前紫英了。」她對自己宣告,「就讓我的頭顱、我的手足,跟隨著這顆心,照顧好『她』,看看能走出什麼路吧!」

除此之外,她還得好好教導這顆心,什麼是「黃前之劍」的覺悟……「啊喂!別這樣就動搖啊!」她對胸腔裡那顆敏感的心低吼,「擔心什麼?還有這副軟弱的軀幹,你不覺得自己該被好好操練嗎?不覺得?竟然不覺得?」

紫英深深嘆息,連該擺出什麼表情都不知道了。

「罷了,」她最終妥協,「不論家族或世道,都大不相同了。或許黃前已不再需要劍,老身還是得先學好怎麼在這個時代過活。」

透過靈識之海,她更新了古老的認知。當龐大的資訊流進腦海,整個人宛如接受天啟般顫動。在取得真正屬於自己的軀幹前,她唯一的任務是:跟著結衣的軀幹過生活。

「好好好,是是是!老身懂啦!」她對著那顆雀躍的心說,「妳這丫頭,送了心過來,其實是想找理由偷放假吧?順便試著當一回黃前紫英,讓老身替妳過過癮?」

​那顆心似乎被戳穿了心事,不好意思地跳快了兩拍。

「呵,準了。」紫英會心一笑,「既然老身現在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就讓這把老骨頭,來學學怎麼用這顆心,當個『少女』。」

​為了踐行誓言,紫英換上了現代裝束,踏入了名為原宿的戰場。

竹下通人潮如織,紫英的大腦本能地切換至索敵模式,評估每一個路人的威脅等級。但軀幹卻在歡呼,櫥窗裡的蕾絲裙喚起了悸動,空氣中的糖霜味催生了唾液。

「呃,好吧,要吃對不對?」在可麗餅店前,紫英用戰陣點兵的莊重,對店員說,「草莓鮮奶油……特盛。」

​當店員遞來粉紅甜點的剎那,紫英右手驟動。

那是千錘百鍊的「居合」。

0.1秒的殘影,凌厲的風壓掀飛了店員的瀏海,而那支脆弱的甜筒已穩穩停在紫英手中,奶油紋絲未亂。

第一口咬下,大腦冷靜分析:「這滋味……對強體健魄,鍛心煉魂,一點好處也沒有。」然而心臟在吶喊:「活著真好!幸福是能咀嚼的!」

暖流從胃部炸開,填滿了百年的裂隙。紫英僵立在夕陽下,看著自己這雙殺人的手,正像捧著稀世珍寶般捧著一團鮮奶油,生怕捏碎了這份脆弱的歡愉。

接著她走過花店,被紛呈的香氣與色彩吸引,下意識走了進去。順著「心」的指引,她挑揀了一束花——審美來自紫英腦海裡的認知,但愉悅乃結衣之心的贈與。結帳後,她拿起花束,卻在準備踏出店門時,無意識地雙手握住花莖,右腳滑步,擺出了標準的持劍架勢。

玻璃門上映出了她的倒影——一個穿著可愛服飾的少女,卻滿臉殺氣地將花束當作兵器,彷彿那份美麗過於鋒利。

「……」紫英尷尬地收起架勢,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看來要當好一個普通少女,比斬殺幕府大將還要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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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傍晚,雷雨將紫英困在屋簷下。雨滴敲打瓦片,喚醒百年前的記憶:暴雨混著泥濘,火槍轟鳴,同伴倒地的悶響,以及力竭前最後的祈禱。

對舊日的紫英而言,這些只能成為支撐劍鋒的冰冷經歷。但此刻,雨水滲透衣襟,寒意刺入軀幹,結衣的心臟突然劇烈絞痛。

這顆心不懂與幕府的征戰,卻懂得「痛苦」。它將施術石台的冰冷、被教會利用的孤獨、被程式阻擋的母愛,化成一串串波形不同的跳動,全數注入紫英的古老回憶。黑白膠卷瞬間上色:她重新感受起同伴臨終的顫抖,觸摸到他們赴死時灼熱的悲願。甚至當她回憶起隕落的戰友,準備以凜然的「覺悟」接受這份記憶時,那顆心泛起的濃稠「悲傷」裡,竟帶著一絲對殺戮本身的「厭惡」,讓她喉頭發緊。

眼淚無預警滑落。「這就是……創傷嗎?」紫英凝視指尖的晶瑩,「結衣……妳竟背負著如此熾熱的傷,奮鬥至今?」

她的舊心是鐵石,碎裂亦不流血;結衣的心是血肉,每次跳動都伴隨癒合與撕裂。紫英挺直腰桿,以劍豪的傲氣,包裹這顫抖的心臟:「別怕。既然我在,便由我替妳承受這份脆弱。妳只管跳動,其餘交給我的劍。」

「假期」最後一日,紫英步入無人竹林。她折下青竹代劍,起勢時大腦沉入「無念無想」,四肢肌肉繃如弓弦。

但揮劍剎那,她放開了壓制,允許少女的心緒湧入劍路。可麗餅的甜膩、雨夜的淚水、櫥窗的閃耀,都化成了一剎那的洪流。

「喝!」竹枝劃破空氣,發出嘆息般的低鳴。劍氣橫掃,竹葉如雪紛落,卻未傷竹幹分毫。

若說昔日之劍為「斬斷」,那今日之劍則是「包容」。這是不完美的劍法,卻是她此生最美的一劍。

「原來如此,」紫英拋下竹枝,按著劇烈搏動的胸口,「所謂『少女』,非關柔弱,而是敢於用血肉之心感知萬物,擁抱受傷的勇氣。」

歸還軀幹的時刻到了。紫英沒有不捨。她整衣肅立,感受這具軀體最後的溫熱。

家族已告知,為她準備的新軀體,來自遭逢不幸的平凡少女,相較「最高節點」的聖魔之軀,太過脆弱,太過易感。

但那又如何?

紫英閉眼微笑,嘴角勾起一抹未曾有的弧度。古老的劍靈不再畏懼溫柔——她的腦海中,已烙印著能證明她「活著」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雜訊」。

「回去吧,結衣。」她對虛空低語,指尖輕觸心口。

月光穿透竹林,在她肩頭灑落星斑。即將離去的軀幹輕微顫抖,彷彿那顆借來的心在無聲告別。

這並非結束。這是孤獨劍鬼第一次學會,用血肉的溫度去愛這荒謬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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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靈刃與星光:綾瀨的維修手記

當「黃前結衣單元」徹底解散,最後一件部件也送往歸處後,綾瀨背倚著冰冷的石壁,緩緩吐出一口壓抑許久的氣息。懸念終於落地,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加深邃的空洞,像被掏去了心臟般無所依憑。

她護送那雙沉默的腿步入隔絕的靜室,當指尖從門扉滑落的瞬間,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

「結衣大人,真的哪裡都不在了……」即便明知只是暫別,但結衣的存在被如此中止,對綾瀨而言,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旋轉的軸心。

家族中無人能及她對結衣的執著。那份感情早已超越了尊敬與憧憬,化作連她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近乎病態的愛戀。

她取出一件寬鬆的深藍色連衣裙和一雙白色薄底涼鞋——這不過是接受施術時穿著的便利服裝,樣式樸素得近乎蒼白。但正是這尋常的織物,曾包裹過那個正在消散的奇蹟。

「這是……那一刻的結衣大人。」她將衣物緊緊擁入懷中,彷彿這樣就能留住正在消逝的溫度。

走進空無一人的秘儀之間,回憶如潮水湧來。那場驚心動魄的維修歷歷在目:

幽冥的冷光下,她的指尖凝聚靈力,緩緩刺入結衣的脊椎。指尖傳來靈力接觸的輕微斥力,還有皮膚的彈性、韌帶的纖維感,最終抵達靈絡核心時那微妙的震顫。這一切都透過她的手指,深深鐫刻在靈魂深處。

「綾瀨,手很穩呢,靈力操作也很有技巧。」結衣趴在石台上,聲音虛弱卻帶著笑意。

「請別說話,大人。」她壓低聲音,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靈力迴路正在重組。」

表面上是為了專注施術,真實的原因卻是她的心跳早已失控,勉強維持的平靜隨時都會決堤。

當結衣的身體開始順從她編織的指令,惶恐與狂喜同時撕裂著她——卑微如她,竟在指使著這樣的光芒?

回憶的漩渦將她吞沒。綾瀨脫下自己的衣裳,將結衣的衣物穿上身。

「請原諒我的無禮,結衣大人。既然您暫時不在,就請允許我用這卑微的軀殼,偽裝出您還在的幻象。」

她躺上冰冷的石台,意識彷彿從身體抽離,從外部審視著這個可笑的儀式。她從靈識之海悄悄調取「黃前結衣單元」的部件標記,將它們一一標註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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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具被結衣衣物包裹的身軀,成了神聖魔女的拙劣贗品。這顆心臟在模仿結衣的搏動;這雙腳在演繹被聖光灼燒的痛楚;這雙手在重現觸摸法術奧秘時的顫抖。

極致的僭越與褻瀆,讓綾瀨在劇烈的內在撕裂裡,品嚐到了扭曲的滿足。

在成為黃前綾瀨之前,她有著另一個名字:山上綾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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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家中,父親用書本為她搭建起整片星空。「我們綾瀨的眼睛,總是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呢。」他總愛輕撫她的髮頂,語氣裡滿是期許,「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母親烤餅乾的香氣常駐客廳,年長六歲的哥哥像個忠誠的守護者,在灑滿陽光的庭院裡扶著腳踏車後座:「別怕!哥哥在這!」

直到那場席捲世界的瘟疫帶走了父親,也帶走了她尚未展開的未來。

母親的世界在瞬間崩塌。當「世界和平之翼」的白袍使者帶著溫柔話語降臨時,絕望的母親如溺水者緊抓浮木,渾然不覺那救命的繩索正深深勒進血肉。

家中的擺設漸漸被教會徽記取代,父親的藏書被鎖進閣樓,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聖人語錄。母親的話題三句不離「導師的啟示」。

家中陳設逐漸被教會徽記佔領,父親的藏書被鎖進閣樓深處,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聖人語錄。母親開口閉口都是「導師的啟示」;家,漸漸變成陌生的神殿。

正是在那時,綾瀨的「詛咒」悄然甦醒。

她與生俱來的敏銳成了雙刃劍,輕易刺穿「博愛」面具下的排他本質,看透「清貧」誓言背後的貪婪。當母親將父親畢生積蓄轉入教會帳戶時,綾瀨終於鼓起勇氣:「母親,聖經上明明說……」

「閉嘴!」那眼神比父親的棺木更刺骨,「妳已被世俗的邪惡蒙蔽了雙眼!」

哥哥成了她唯一的氧氣。他放棄了夢寐以求的大學,日夜打工,總在深夜歸來時,將粗糙手掌中溫熱的紙幣塞進她手心:「綾瀨,妳和我不一樣。一定要繼續讀書,離開這個家。」

這份溫暖,是她抓住現實的最後繩索——直到那個將一切焚毀的夜晚。

毀滅的導火線是一場爭吵。母親發現了哥哥藏起的學費——那是他耗盡心血為綾瀨鋪設的生路——竟欣喜若狂地全數「奉獻」給教會。

深夜,疲憊歸來的哥哥面對空無一物的錢箱,最後的理智終於崩斷。

瘋狂的質問只換來母親歇斯底里的詛咒:「我在為你們滌清不敬神的罪孽!你們都被惡魔引誘,要毀了這個家!」

筋疲力盡的哥哥最後看了綾瀨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她終生難忘——絕望、歉疚,與某種可怕的決絕。

當夜,他帶著汽油衝進教堂,將華麗祭壇與「導師」的講台付之一炬。沖天火光中,他的身影宛如一個燃燒的十字架。

「我沒有這個兒子!」母親的哭喊將最後的羈絆也一併斬斷。

家,徹底碎了。

綾瀨獨自站在河邊,看著流水無情地吞噬夕陽餘暉。冰冷的河水低語著誘惑:沉淪吧,沉淪就不必再追問「為何愛總以傷害示人」,不必再背負「是我的敏銳害了哥哥」的罪疚。

「河水,很冷吧。」

一個聲音輕輕切斷了死神的絮語。

綾瀨回首,看見了剛從戰場歸來的結衣。深藍長髮與夜色交融,胸前的十字架還沾染著妖魔的血污。她周身沒有聖潔的光環,唯有眼底積澱著比深淵更沉重的疲憊,與比鋼鐵更堅毅的光芒。

「但活著,才能找到答案。」結衣向她伸出手,提供一個「可以繼續尋找答案」的歸處。

那隻手並不潔淨,佈滿戰鬥的傷痕與血污,卻比任何一雙「純淨」的手都更溫暖、更真實。

思緒如潮水退去,回到這片寂靜的秘儀之間。綾瀨憶起第一次為結衣「維修」的場景——儘管是應結衣所求,當靈刃劃過那纖細頸項,切斷流轉的靈絡時,她聽見自己內心崩塌的聲音,碎如齏粉。完成所有精細調整後,面對靜置一旁的結衣頭顱,她顫抖地劃破指尖,讓自己的血珠滴入那具無頭身軀的頸部。

「我的靈識探入過她最深的傷痕,而今我的血在她體內流淌……」躺在石台上的綾瀨無聲低語。她在結衣神聖的存在裡,偷偷摻入了自己卑微的印記。

這份私心,配得到寬恕嗎?

說起寬恕——她永遠無法原諒那個奪走她家人的「神」,卻甘願為眼前這個不斷自毀又重生的「魔女」傾盡所有。即便上帝真的存在,她也只願對結衣獻上全部的敬愛。

多麼諷刺。當世人因信稱義,她卻是「信了不義」。「信」本是為了「仰」,可她交出了最珍貴的「信」,卻彆扭地對「仰」不屑一顧。

幸好,她遇見了結衣。那份無處安放的「仰」,終於有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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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性格扭曲的異端,對聖潔過敏,卻在無盡的渾濁中開出花來。」綾瀨在心底對自己坦白。

她想起仍在獄中的哥哥。真自私啊——哥哥為她焚毀了未來,她卻拋棄了「山上」之名,成為「黃前」,甚至在自己的存在中都刻滿了結衣的印記。

「哥,對不起。」綾瀨闔上雙眼,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浸濕了結衣裙裝的領口。「但請你安心。我雖然放棄了學業,卻找到了更豐饒的歸宿。眼裡的光或許不再純粹,可它仍在閃爍……大概吧?」

上次開庭時,哥哥在陳述中說,他不在意自己要服刑多久,更關心的是這個社會——能否不再有家庭因邪教而支離破碎?也許,他與重塑了黃前家族的結衣大人,本質上相似?他們都飽嘗苦難,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卻依然試圖在黑暗中鑿出一線光明。

恍惚間,哥哥決然離去的背影,與結衣獨自前行的姿態漸漸重合。他們都是背負著罪孽與希望,在絕境中開路的殉道者。

「晚安,結衣大人。」

綾瀨蜷縮在冰冷的石台上,將自己深深埋入那件寬大的深藍色連衣裙中。布料上依稀殘存的氣息,彷彿同時擁抱著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還有……最喜歡的哥哥。」

在幽暗的秘儀之間,她藉著這份虛妄的溫暖,終於尋得了片刻破碎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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