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是体力稍稍恢复了些，真冬猛地睁开眼睛。从窗户漏进的光线判断，天色尚早。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了在身边熟睡的粉发人类。愣神片刻，昨日的记忆才缓缓回笼。

我逃了出来，昏迷受伤时被这个人捡到……然后被救了？为什么？

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真冬却无法理解眼前人类为何如此善待自己。她近距离观察着沉睡的人：熟睡脸庞看着十分可爱，粉色的睫毛微微颤抖，鼻息轻缓均匀，身体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盯着看了一会儿，真冬扭过头，悄无声息地跳下床。房门紧闭，粉色系的屋内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的电脑散发着幽幽光芒，旁边摆着些可爱的小饰品。余光瞥见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镜中映出的自己。庞大的身躯，尖锐的爪子，即使包扎着也掩不住凶狠的眼神。

这样的我，和这房间主人的审美，格格不入吧？

“……”

或许他只是那种无法见死不救的人，等救助完毕，就会把我送走……

这样想着，真冬原本竖立的耳朵微微垂了下来。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真冬又回到床边，紧紧盯着瑞希熟睡的脸庞，耳朵时而竖起时而垂下，不知在想什么。她缓缓靠近，轻轻嗅了嗅瑞希。

好闻的味道……想闻更多……

瑞希的气息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真冬忍不住把鼻子凑得更近了些。

“呼……”

温热的鼻息拂在脸上。睡意朦胧中，瑞希睁开了眼睛。

“呜哇！什么？！”

“！”

意想不到的是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毛茸茸、带着热气的鼻子！吓得瑞希睡意全无，惊呼出声。巨大的声响同样惊到了真冬，她猛地后退，背抵着墙壁，压低身体，摆出防御姿态。

“咦？哦，是真冬啊，吓我一跳。”

瑞希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抱歉啊吓到你了吧？我叫晓山瑞希，叫我瑞希就好，说起来，你现在没事了吗？真冬你能听懂我说话吧？还是说……需要变回人形？要穿衣服的话放在旁边了，虽然可能不太合适，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瑞希快速反应过来，看着能走动似乎无大碍的真冬，试探着询问沟通的可能性。

“……”

真冬似乎放松了些警惕，但歪着头，眼神里透着困惑。

“啊，难道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吗？也是呢。”

瑞希以为她因昏迷不知情，便把昨天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所以就是这样。真冬小姐？你能听懂吗？”

“汪呜。”

一声回应，却是吠叫。瑞希一愣。

为什么是“汪”？因为面对陌生人，不愿意变成人形吗？还是身体没恢复好？可医生说过兽形也能交流的啊……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真冬，瑞希脑海里闪过许多疑问。

难道……是受刺激太大了？

回想起樱花树下她独自淋雨、流血的样子，心揪了一下。

“嗯……要不先吃饭吧？昨天从医院回来真冬你就一直在睡，现在应该饿了吧？” 瑞希提议。

“呜……”

一声几乎错过的，细微的呜咽，但耳朵和尾巴都动了动。虽然沉默，看来对食物还是有兴趣的。

“对了，伤口还痛吗？不舒服的话我先帮你换药。” 瑞希下床走向门口，真冬轻轻侧身让出通道。瑞希突然想起还没仔细检查伤口，下意识伸出手探向包扎处。能感觉到真冬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想要躲开，耳朵“啪嗒”动了两下，似乎想挣扎，但也许察觉到没有恶意，又缓缓放松下来。

检查一番，纱布没有渗血，细小伤口甚至已结痂。兽人的恢复力果然强……瑞希心想，目光落在那个笨重的项圈上。戴着这个很不舒服吧？她的主人至于这么防备吗？

无奈地松开摩擦项圈的手，瑞希开门走向厨房准备早餐。真冬探出身子，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呋呋”地嗅着空气。想起医生的叮嘱，兽人饮食与人类区别不大，不知道真冬喜欢什么，狼兽人也似乎没什么特殊偏好，瑞希决定做火腿煎蛋三明治，给自己泡了咖啡又倒了杯牛奶。

早餐放在桌上，瑞希招呼真冬过来。真冬默默走近，在不远处又停下。嗯，果然不打算变回人形呢。瑞希刚想把盘子端下来，真冬却突然跳上凳子，一言不发地啃起了三明治。

瑞希还是第一次见狼在桌子上吃三明治。他仔细打量：真冬是只非常漂亮的狼。眼睛是堇青石般美丽的蓝紫色，头部到背部是漂亮的深紫色卷毛，嘴巴、胸前至腹部是纯净的白色卷毛，四爪尖和尾尖也是雪白。三角耳毛茸茸的尖尖竖起，牙齿看起来十分锐利，身形也很美丽矫健。不过，果然更像狗吧？

真冬似乎不在意他的目光，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杯子里的牛奶，在瑞希注视下吃完了早餐，然后抬起头望过来，嘴巴边上还沾着一些碎屑和奶渍。总感觉……超可爱啊！

“那真冬就留在家里，我要出门了。今天有个需要到场的合作洽谈，中午就能回来。要是饿了，桌上还有剩的三明治。”

“……”

没有回应。也是，对她来说，瑞希不过是个略施援手的过客吧。说不定等自己回来，她已经离开了……一丝沮丧涌上心头。瑞希走到门口，身后却响起“哒哒哒”的摩擦声，真冬竟然跟了过来！

“是来送我出门吗？谢谢你，真冬！我会快点回来的。” 惊喜之下，瑞希伸手去摸她的头。真冬再次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瑞希的手已经覆了上来，她只能身体僵硬的接受抚摸，但尾巴却在小幅度地摆动。

随着门关上，瑞希的身影消失。真冬起身回到客厅，望着陌生的房间，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困惑。为什么没有拒绝抚摸？为什么对瑞希的行为没有厌恶？总感觉很温暖……但是不明白。而且瑞希……是更希望和人的我对话吗？可是我……

怪物！

心底回响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不是的……瑞希知道自己是兽人，还救了她。瑞希肯定没有这样想……不是的……）

不知在为谁辩解，真冬在心底一遍遍低语。

“咔哒。” 门锁响起的声音传来。蜷在阳台边晒太阳的真冬瞬间竖起耳朵。尽管不明所以，她还是两三步跑到玄关门前，打算迎接进门的人。

“我回来了！谢谢你来迎接我，真冬。”

“呜。” 一进门就看到乖乖坐在玄关等待的紫色大狗，瑞希惊喜万分，再次伸手抚摸她的头。这一次，没有遭到抵抗。虽然还是偏过头，细微的“呜呜”声似乎稍显不满，但这模样也十足可爱。

* * *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瑞希可以整天在家陪着真冬。经过前一天的相处，能明显感觉到真冬的态度改变了许多。虽然依旧一副不太搭理人的样子，也甚少出声，虽然成功率不高但已经允许他靠近，虽然抚摸的时候有时会被躲开，但在屋里走动时，她会竖起耳朵看过来；若是离得稍远些，她还会不动声色地拉近距离。能有这样的变化，瑞希感到很开心。

午后，瑞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真冬在不远处趴伏着，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虽然出门和回家时会亲近，但真冬仍保持着些许距离感。果然还是会有隔阂吧？瑞希这么想着，表面却未显露分毫。但拉近关系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真冬，过来，我给你梳梳毛吧？明天要去医院换药了。”

收拾完午餐餐具，瑞希对着趴在地毯上的真冬喊道。不确定伤口如何，真冬现在还不能洗澡，那天在医院也只是简单清理擦干。虽然并不脏，但明天要去医院，梳顺毛发更方便些。真冬似乎有些抗拒，耳朵抖动好像在纠结，但最终还是乖乖走了过来。昨天瑞希回来时顺路买了些简单的大型犬用品。

真冬小心顺从地趴在一旁。瑞希抚摸着厚实的毛发，仔细梳理着。果然医院只是简单清理了下。梳下来不少打结的毛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毛发恢复顺滑，期间真冬似乎一直很紧张紧绷着身体，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要是没伤口就能洗澡了……明天问问医生吧。梳完毛，瑞希顺带收拾了一下客厅，期间，真冬依旧一言不发地趴着。

“真冬，该睡了，你去卧室吧。”

“？”

晚饭后从浴室出来瑞希对真冬喊到。真冬跳下沙发，疑惑地看着瑞希，似乎在问“你不来吗？”

（毕竟我是男生……之前同床还能说是为了照看伤员。但真冬毕竟是女孩子，就算是狼形……想到这里还是不太情愿。不过……我上午才给她梳过毛？诶？这样算……可以吗？）瑞希内心有点纠结。

“嗯？真冬想和我一起睡吗？”瑞希试探着问。

“呜。”

就在瑞希有些混乱时，真冬居然主动走了过来，轻轻咬住瑞希的裤腿拽了拽，像是在催促。

被真冬牵引着走进卧室，躺下后，真冬并没有靠过来，而是在被子外缩成一团。

“呵呵，晚安了，真冬。”瑞希笑了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背脊，内心一阵满足，闭上了眼睛。

* * *

第三天，是带真冬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再次目送她被护士带进检查室，瑞希坐在等待区，焦虑不安。一方面是担心检查结果，另一方面是真冬被带走时流露出的不情愿。是害怕医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思绪纷乱间，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晓山先生，对吧？请不要紧张，我们这里有一宗案件需要您配合。”

“警察？”

身穿制服的警察不知何时已靠近，语气不容置疑。瑞希瞥了眼治疗室，示意换个地方说话。警察跟了过来。

“那么，警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走到拐角僻静处，瑞希带上礼貌的社交面具询问。

“晓山先生不用紧张。我们前来，严格来说并非为了您，而是那只狼兽人。您捡到她，应该也能大致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虐待真冬的家伙找来了吗？”瑞希立刻警惕起来。

“这恐怕……并非您想的虐待兽人那么简单。”

警察否定了瑞希的猜测，随后说出的话语更让他感到震惊不已。

“从头说起比较快。您应该知道附近道路被封锁的事情吧？那是因为真冬的主人出逃，为抓捕他设下的障碍。真冬的主人……简单来说，是个以兽人决斗、虐待、买卖兽人为乐，开设兽人角斗场敛财的罪犯。他的恶行引来了兽人组织的报复，双方爆发激烈冲突，最终那罪犯逃走了。我们从医院这边得知，您收留了他逃走的宠物兽人——真冬。”

警察的话如同重锤砸在瑞希脑袋上，让瑞希一阵眩晕。想过是被虐待甚至遗弃，但从未想过……竟如此悲惨。想到真冬的遭遇，瑞希的怒火中烧，眼眶却不自觉地发烫。

“但是真冬是无辜的吧！她也是受害者！难道你们要抓捕无辜的兽人吗？”瑞希强压情绪，为真冬据理力争。

“毕竟是罪犯的财产”，警察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

“而且，晓山先生可能不知道，这位名为真冬的狼兽人，可是那角斗场里最凶狠残暴、最令人胆寒的兽人。她为她的主人带来了数不清的胜利和难以想象的财富。这样宝贵的财产，对方没有理由放弃。您联系过他吧？如果知道真冬还活着，无论是卖掉还是继续让她打斗，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弄回去。交给我们，才是保护她的最优方案。”

因为自己联系了那个混蛋……暴露了真冬的存在？巨大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

自己亲手，又把真冬推向了地狱？无论卖掉还是让她继续忍受折磨……都是因为我！等等……卖掉？激烈的思考中，一个虽然危险却能同时抓捕罪犯和保护真冬的念头逐渐清晰。

“警察先生，据我所知，虐待兽人是可以解除监护关系的吧？而且，如果我愿意配合，并且出钱买下真冬的所有权，这样是不是就能让她彻底脱离监护人？”瑞希的声音异常冷静。

“嗯……您说的确实没错。但您如何确信罪犯会答应把真冬卖给您呢？”

“虽然警察先生你们追捕这么久都没抓到，但这说明他也快到极限了吧？如果他光明正大来抢真冬，动静太大说不定容易暴露。失去真冬又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肯定是需要一笔钱尽快逃离此地，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既然如此，他肯定会同意我买下真冬的提议。”瑞希条理清晰地分析。

“不错的想法，确实有很高可能性。这样以金钱和真冬为诱饵，对方极可能上钩。而且，相对于在我们严密保护下的真冬，显然晓山先生您……更容易对付一些。”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瑞希无视了最后那句，直接提议：“我会向对方表达购买意愿，交易地点就定在兽人管理机构。既能合法解除他的监护权，让真冬彻底摆脱他，又能让你们实施逮捕。有任何需要，我都会配合。”

“方案是不错。但晓山先生，您要想清楚，这相当于把自己置于极度危险之中。万一对方拒绝交涉？万一他查到您的住址直接上门突袭？这对您都非常不利。”

“那保护我的任务，就交给各位警察先生了，不是吗？”瑞希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试图缓和气氛。危险瑞希当然明白……但现在他绝不能容忍真冬有丝毫回到那个混蛋手中的可能！

从这两天的接触，瑞希坚信真冬本性不坏。她变成那样凶残的武器，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但自己不会放弃，知道了真冬的遭遇后，打心底的，瑞希想要为这样的真冬创造一个更加温暖，一个真冬可以轻松的环境，想要抚平她的伤痛。虽然此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成为他人的避风港之类的，但是瑞希已经下定决心，他无法对真冬的事情视而不见，为此就算深陷危险也值得。

“呼……晓山先生，您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保护市民安全当然是我们的责任。”

警察无奈地摇头，“这位狼兽人小姐对您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吧？短短几天相处，就让您愿意冒如此风险……”

“没错”，瑞希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看着瑞希毫不退让的眼神，两位警察交换了视线。其中一人走到一旁拨打电话，不多时返回。

“那么，晓山先生，合作愉快。详细的作战计划我们会及时与您沟通。顺便一提，您的通话可能会被我们暂时监听，请您理解。”

再次确认了瑞希的决心，得到他坚定的答复后，两位警察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告别。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个混蛋主动来电，一步步引他答应交出真冬，然后让警方收网。计划听上去简单，但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险境。

瑞希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回到治疗室前。真冬早已检查完毕，正不安地在门口等待自己。那双堇青石般的眼睛不安地四处游移，整个精神状态显得焦躁。

真冬一定等很久了……刚才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以为我会把她丢在这里不管？想到这里，瑞希的心瞬间有些刺痛。

“真冬！久等了！”

瑞希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汪！”

这一次，真冬没有沉默，开心地回应着，尾巴用力左右拍打，耳朵也温顺地趴下，享受着他的抚摸。

之前瑞希或许还想过帮她找新主人……但现在……知晓了真相的瑞希，心中只剩下对真冬满溢的怜惜。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真冬……总有一天，自己要把这份心情，好好传达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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