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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18-21),第1小节

小说: 2025-12-23 11:12 5hhhhh 5440 ℃

 作者:长平

 2025年11月27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字数:29,491字

              第十八章  初见

  九月的晚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穿过敞开的窗户,在阶梯教室里搅动起一阵微澜。

  成心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锁屏仍是去年冬天和玉梨在雪地里的合照,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围巾缠住两人的脖颈。

  如今那条围巾被他塞进抽屉最深处,连同所有联系方式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三个月了,没有一句解释,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只留下纸面粗糙的空白。

  他抬眼,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讲台。投影仪嗡嗡作响,光束里尘埃飞舞,映出《洛神赋图》的局部。

  教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曹植笔下的洛水女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尘』并非污浊,而是仙姿掠过凡尘时激起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罗袜生尘?」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成心循声望去。前排靠过道的位置,一个女生微微侧过身。金丝边眼镜架在秀气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眸子专注而清澈,像初春解冻的溪水。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一晃,几缕碎发挣脱束缚,垂在白皙的颈侧。她手里捏着一支磨砂黑的钢笔,指节修长,正无意识地用笔帽轻轻点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工整得近乎刻板的医学笔记,夹在一本崭新的《东方美术史》中间。

  「老师,」她继续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调的低鸣,「如果『尘』是涟漪,那洛神脚下的水波,是不是也该有触感?比如……凉意,或者水流拂过肌肤的微痒?」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捕捉某种难以言传的体验。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几个学生交换着眼神,有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艺术鉴赏选修课,竟有人纠结起「触感」来了。

  教授却眼睛一亮:「问得好!张柠枝同学,对吗?艺术不仅是看,更是全身心的沉浸。顾恺之画洛神,衣带当风,我们仿佛能听见环佩叮咚;看她足下微澜,便该想象那水汽氤氲的凉意,甚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或许还能嗅到水岸边幽兰的冷香。感官互通,方得神韵。」

  成心的心猛地一跳。感官互通——这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沉寂已久的湖面。他下意识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搁在膝上的左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玉梨在江边最后一次牵他手时的温度,那温度早已冷却,此刻却诡异地与教授口中「水汽氤氲的凉意」重叠起来。

  他慌忙移开视线,想逃开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围剿。目光仓促掠过前排那个扎马尾的背影——金丝眼镜的细链在投影光线下泛着微光,后颈处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在浅蓝色棉质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又或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屏幕,身体微微前倾。

  「啪嗒。」

  一声极轻的脆响。她放在桌沿的钢笔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掉在成心脚边。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成心看着那支磨砂黑的钢笔静静躺在自己球鞋旁边,他几乎能闻到新书页混合着淡淡油墨的气息,还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类似雨后青草般的洁净皂角味,不知何时已悄然弥漫过来。

  他弯腰,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笔身,就在他拾起笔的瞬间,她也恰好转身来寻。两人目光猝然相撞。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深褐色的,此刻因惊讶微微睁圆,镜片后的视线清澈见底,毫无杂质。成心却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睑,只盯着手中那支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温(触觉错觉),这温度让他想起玉梨消失前那个同样闷热的下午……

  他弯腰的动作尚未完全收回,视线无意间扫过她的脚边。

  一双极简的黑色细带高跟凉鞋,鞋带纤细如墨线,松松地绕过脚踝。脚背绷出一道柔韧而流畅的弧线,肌肤在教室顶灯下泛着象牙白的光泽,细腻得看不见一丝纹理。

  最惹眼的是那十枚小小的趾甲——涂着清透的藕粉色指甲油,像初春枝头将绽未绽的樱花苞,在冷调的光线下透出一点怯生生的暖意。右脚无名趾的甲面边缘,似乎蹭掉了一点点油彩,露出底下更浅的月牙痕,反而添了几分真实的、未经雕琢的生动。

  成心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抹藕粉,竟奇异地与投影仪光束里《洛神赋图》中洛神裙裾上晕染的淡霞色重叠起来。

  他忽然想起教授刚才的话——「罗袜生尘」……可眼前这双赤裸在夏日空气里的足,分明不染纤尘,只有凉鞋细带在脚踝处压出的一道浅浅红痕,无声诉说着方才坐姿的局促。

  一股极淡的、类似新剥莲藕的清甜气息仿佛若有似无地飘来,混着空调的冷气,竟让他喉头微微发紧。

  「谢、谢谢。」她的声音比刚才提问时轻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伸出手,指尖离他的掌心尚有寸许,停住了,仿佛怕碰到什么。

  成心没抬头,只是将笔柄朝向她,动作有些僵硬地递过去。笔身交接的刹那,他的拇指无意间擦过她微凉的食指指腹。那一点凉意像电流,倏地窜上手臂。

  「不客气。」他嗓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她接过笔,飞快地转回身,马尾辫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成心看见她耳根处悄悄漫开一层极淡的粉晕,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胭脂。她低头,手指用力攥着那支失而复得的钢笔,指节微微泛白,仿佛在平复某种突如其来的慌乱。

  投影仪的光束依旧在《洛神赋图》上缓缓移动,洛神衣袂飘举,姿态翩跹。教授的声音继续流淌:「……所以,真正的艺术,是唤醒我们沉睡的感官,让眼睛看见声音,让皮肤听见色彩……」

  成心却再也听不进去了。他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支笔的冰凉轮廓,以及那一瞬指尖相触的、令人心悸的微凉。

  他悄悄抬眼,目光越过前排的椅背,落在她专注的侧影上。金丝眼镜的细链随着她记笔记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正用那支黑钢笔,在崭新的《东方美术史》扉页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张柠枝。

  十月的郊野,风已带了凉意,卷着枯草和泥土的气息。成心被舍友陈锐硬拽来这片河滩烧烤,理由冠冕堂皇:「散心!你再窝宿舍里要长蘑菇了!」——可当陈锐的女友林薇笑着招呼几位女生下车时,成心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治愈局」。

  他沉默地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捏着一罐冰啤酒,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刺骨。炭火堆在几步外噼啪作响,油脂滴落引燃明火,腾起一阵焦香混着烟熏味的浓烈气息,呛得人眼眶发酸。他下意识眯起眼,目光却越过跳跃的火焰,落在河滩另一侧。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人群,正低头看手机。依旧是那副金丝边眼镜,马尾辫比开学时略长了些,发尾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浅米色的针织开衫松松垮垮罩在白T 恤外,衬得身形愈发单薄。她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喧闹场合,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指节泛白。

  「嘿,成心!发什么呆?」陈锐的大嗓门炸响,一把将他拉回现实,「去帮林薇拿点饮料!还有——」他压低声音,促狭地朝张柠枝的方向努努嘴,「那位,医学院的大美女,张柠枝!林薇特意叫来的,听说人特干净,还没谈过恋爱……」

  成心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那冰啤酒罐狠狠砸了一下。干净。这个词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他心底最溃烂的疮口。玉梨悄无声息离开前,也曾在最不干净的江边,把最干净的自己交给了他,然后从他的生活中离开的很干净。

  他没应声,只闷头起身,走向装满饮料的保温箱。指尖刚碰到一瓶冰矿泉水,身后传来脚步声和林薇清脆的招呼:「柠枝!这边!」

  成心的动作顿住。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丝迟疑,或许还有一丝认出他的惊讶。他甚至能想象她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大。

  「成心,帮柠枝拿瓶水呗?」林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他转过身。距离很近,近得能看清她开衫柔软的毛球在风里轻轻颤,近得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雨后青草般的皂角味,此刻混着炭火的烟气,竟奇异地沉淀下来,不再飘忽。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脸,又迅速垂下,落在他手中那瓶水的标签上,耳尖悄然漫开一点红晕,像上次在教室里一样。

  「谢……谢谢。」她伸出手,声音很轻,几乎被炭火的噼啪声盖过。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瓶身的刹那,成心注意到她今天穿了双极干净的白色低帮帆布鞋,鞋面柔软,边角已微微泛出使用过的柔白。脚踝处露出一截纤细的弧线——没有穿袜子,只套着几乎隐形的肉色船袜,衬得那截肌肤愈发莹白如玉。

  脚踝骨小巧而清晰,像一枚被溪水打磨千年的鹅卵石,线条流畅地没入鞋口,又向上延展至小腿紧致的线条。阳光斜斜掠过河滩,在她脚踝内侧投下一道极淡的阴影,随着她无意识调整站姿的微动,那阴影便轻轻流转,仿佛有光在骨节间呼吸。

  他递过水,指尖没有碰到她的。瓶身冰凉,她接过去时,小指不经意擦过他虎口。这点微不足道的摩擦,却像一小簇无声的火星,倏地溅落在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里。

  「小心烫,刚烤好的玉米。」林薇塞过来一根裹着锡纸的玉米棒,热气腾腾。成心接过,滚烫的温度透过锡纸灼烧掌心。他抬眼,正对上张柠枝的目光。她抱着那瓶水,也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专注的平静,像深秋的湖面,映着炭火跳跃的光点。

  远处,陈锐在大声招呼大家吃烤肉。油脂在铁网上滋滋作响,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成心低头,看着手中滚烫的玉米,又瞥见她怀中那瓶凝结着水珠的冰水。冷与热,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无声对峙。

  他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像吞了一口未熟透的青桃,又酸又涩,梗在那里,不上不下。

  炭火堆得有些旺了。林薇正踮着脚,试图把一串刚刷好蜂蜜的鸡翅挂到高处的烤架上,手臂一晃,几滴滚烫的蜜糖甩落下来,「嗤」地一声,在下方燃烧的炭块上腾起一小簇幽蓝火苗。

  张柠枝恰好站在下风口,手里还抱着那瓶没来得及拧开的矿泉水。一阵风突然掠过河滩,卷起几点猩红的炭屑,像失控的火星精灵,直扑向她浅米色的针织开衫下摆。

  「小心!」陈锐的惊呼慢了半拍。

  成心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动起来的——高中时打篮球练就的反应速度,此刻竟用在了这里。他猛地跨前一步,右手还攥着那根滚烫的玉米棒,左手已毫不犹豫地拍向她腰侧那点骤然窜起的、贪婪舔舐布料的火苗火焰顺着轻薄的针织面料疯狂向上蔓延,眨眼间已烧到腰侧,火苗窜起!灼热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皮肤上,浓烟直冲口鼻。

  成心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

  他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冲过去,根本来不及思考。右手抄起旁边装满冰水的塑料桶,左手已死死攥住张柠枝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狠狠拽离火源!

  「低头!闭眼!」他吼声嘶哑。

  话音未落,整桶冰啤酒混合着水和未化的冰块,兜头盖脸浇向她身后熊熊燃烧的衣摆!

  「嗤——!!!」

  白茫茫的蒸汽混合着浓黑的烟雾轰然爆开,刺鼻的焦糊味瞬间被冰水的腥气压过。

  火灭了。但湿透的、焦黑碳化的布料仍紧贴在她腰背处,边缘硬邦邦地卷曲着,底下肌肤被燎得通红,甚至起了细小的水泡。那湿透的破洞边缘正紧贴着她后腰最敏感的凹陷处,随着她因惊吓而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别动!」成心低喝,声音紧绷如弦。他必须立刻清除那些滚烫的焦炭残渣,否则低温烫伤会迅速恶化。

  没有时间犹豫。他一手仍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以防她因腿软摔倒,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覆上她后腰—掌心隔着湿透的T 恤,精准地按在那片滚烫焦黑的破洞区域!

  那一瞬,两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异常稳定。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腰窝处细腻肌肤的微颤,以及下方脊椎骨节细微的凸起。

  湿透的棉质T 恤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腰线流畅收束的弧度,再向下,便是臀部圆润饱满的轮廓——他的小指边缘,无可避免地擦过那柔软的外缘。

  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成心的呼吸猛地一窒,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被强行压回心脏深处。他强迫自己忽略掌下那惊人的柔软与温热。

  张柠枝的身体在他掌下剧烈地一颤。不是因为疼痛——那拍打反而带走了灼烧感——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亲密接触。陌生的男性手掌覆盖在腰臀之间最私密的区域,隔着薄薄一层湿衣,热度惊人。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指节的力度,甚至他因紧张而微微加速的脉搏。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让她耳根、脖颈瞬间烧得滚烫,连脚趾都在帆布鞋里蜷缩起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湿透的衣领里,试图藏起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晕。

  「好了。」成心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他迅速收回手,仿佛那掌心还残留着不该有的温度。动作快得近乎仓皇,却又在松开她手腕前,确认她站稳了。

  他立刻转身,抓起自己的深灰色连帽卫衣递过去,目光刻意投向远处翻腾的炭火余烬,喉结滚动了一下:「穿上。别着凉。」

  宽大的卫衣带着他残留的体温,罩在她头上。张柠枝把自己深深埋进去,指尖紧紧攥住柔软的布料,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腰背处被他手掌覆盖过的地方,灼痛感奇迹般退去,却留下一片奇异的、持续发烫的印记——像一枚看不见的印章,烙在皮肤上,也烙进了她从未有过波澜的心湖深处。

  成心站在几步之外,晚风吹着他单薄的T 恤。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惊人的柔软弧度与温热。他用力握紧,又松开,仿佛要驱散什么。

  河滩上人声嘈杂,炭火噼啪,可世界却诡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掌心那一片挥之不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余温。

  火熄了,人散了,河滩重归寂静,只余炭灰在晚风里打着旋儿。

  张柠枝裹着成心宽大的卫衣坐在返程的车上,湿透的T 恤紧贴皮肤,腰侧被燎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更让她坐立不安的,是后腰那片被他手掌覆盖过的区域——仿佛还残留着陌生的热度与压力,像一枚隐形的烙印,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发烫。

  她悄悄抬眼,透过前排座椅的缝隙望向斜后方。成心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靠着玻璃,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路灯的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手臂随意搭在膝上,手背青筋微显,指节处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炭黑。

  就是这双手,刚才稳稳地按在她最私密的腰臀之间,动作果断得近乎冷酷,却又在递来卫衣时透出笨拙的温柔。

  张柠枝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卫衣柔软的袖口。上面有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干净,微凉,像雨后的松林。

  她忽然想起艺术鉴赏课上他递还钢笔时僵硬的手势,和此刻他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竟奇异地重叠起来。这个沉默寡言的计算机系男生,像一块外表坚硬、内里却藏着滚烫岩浆的石头。

  「柠枝,」林薇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神促狭,「你穿成心的衣服……感觉怎么样?」

  张柠枝耳根一热,慌忙摇头:「就……挺暖和的。」

  「暖和?」林薇笑出声,「我看你是心也暖和了吧?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你这小身板可就……」

  「别说了!」张柠枝急急打断,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她抱紧双臂,仿佛这样就能藏起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

  回到宿舍,张柠枝小心翼翼脱下卫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腰侧的烫伤已经红肿,起了几颗小米粒似的水泡。她翻出医药箱,用棉签轻轻擦拭,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正皱眉忍耐时,手机屏幕亮了。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成心】烫伤处理了吗?别碰水,千万别抓。需要去医院吗?我明天陪你去。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简洁得像一行代码。张柠枝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犹豫了很久,只回了一个字:

                【好】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懊恼地捂住脸——怎么这么冷淡?可再想补一句「谢谢」,又觉得多余。他救了她,这声谢太轻,好像有点配不上他泼水拽人的决绝。

  第二天清晨,校医院烧伤科。

  张柠枝刚在候诊椅坐下,就看见成心从走廊尽头走来。他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头发还有些睡翘,手里拎着一个透明药盒。目光扫到她,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过来。

  「医生在忙。」他把药盒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里面是几支独立包装的烫伤膏,「先用这个。比碘伏温和。」

  「谢谢。」张柠枝接过药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沉默蔓延开来。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晨光里的微尘,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

  「昨天……」成心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干,「不是故意碰你那里。」

  张柠枝猛地抬头,撞进他略显局促的眼神里。他耳根泛红,视线落在她脚边——她今天穿了双浅色帆布鞋,脚踝纤细,穿一双白袜,干净得像初雪。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很稳,心跳却快得像要蹦出来,「你是在帮我。」

  成心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嗯。」

  这时护士叫号。张柠枝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他:「你的卫衣……洗好了还你。」

  「不急。」他顿了顿,补充道,「留着吧。天凉。」

  她抱着药盒走进诊室,后颈还残留着他目光的温度。而门外,成心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掌心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仿佛还能触到昨夜那惊鸿一瞥的柔软弧度。

  几天后,计算机系机房。

  成心调试着一段冗长的代码,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舍友陈锐凑过来,嬉皮笑脸:「嘿,听说张柠枝今天在解剖楼上解剖课?要不要一起去『偶遇』?人家可是特意问了我你的课表……」

  成心敲键盘的手指停住。

  「别瞎说。」他语气平淡,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医学院的方向,银杏叶开始泛黄。

  「我认真的!」陈锐压低声音,「她昨天在校医院,攥着你那件卫衣,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兄弟,机会啊!」

  成心没回答。他调出系统日历,在明天下午三点的位置,新建了一个提醒:

              【取回卫衣】

  光标闪烁了几秒,他又删掉「取回」两个字,改成:

              【见张柠枝】

  保存。关闭窗口。

  屏幕恢复漆黑,映出他自己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坚定地融化。

              第十九章  升温

  深秋的傍晚,银杏叶铺满小径。为了感谢成心,张柠枝约他在校外一家僻静的江南菜馆见面——店面不大,木桌竹椅,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桂花香与食物暖意。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特意穿了件浅杏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下身是条深灰色的羊毛呢半裙,长度及膝。

  脚上是一双圆头的浅棕色小皮鞋,鞋面擦得锃亮,搭配一双薄如蝉翼的肉色连裤袜。她微微并拢双腿,脚踝纤细,在桌下轻轻交叠,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鼻梁上那副金丝细框眼镜,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镜片后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等待的忐忑。

  成心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微凉的风。他穿着那件洗得发软的深灰卫衣,肩线微垮,衬得身形清瘦。他目光扫过餐厅,在看到她的瞬间顿了一下,才走过来。

  「谢谢你能来。」张柠枝起身,声音轻柔。

  「嗯。」成心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掠过她搁在桌下的脚——浅棕小皮鞋的搭扣精致小巧,肉色丝袜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像一层薄雾笼着玉雕。他迅速移开视线,落在菜单上。

  点完菜,沉默又悄悄弥漫开来。窗外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张柠枝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冰块叮当作响。她鼓起勇气:「那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

  「举手之劳。」成心打断她,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些飘忽,「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

  「可你做得很快,很……稳。」她强调,想起他掌心按在腰背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成心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烫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医生说不留疤。」她下意识摸了摸腰侧,那里已结了一层薄痂,「对了,你的卫衣……」

  「穿着挺合适。」他难得地接了一句,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糖醋排骨端上来了,酱色油亮,酸甜香气扑鼻。张柠枝夹了一小块,小心地剔掉骨头,放进他碗里。

  「尝尝,这家的招牌。」

  成心看着碗里的排骨,没动筷。他盯着那油亮的酱汁,眼神渐渐沉下去,像落入深潭的石子。

  「以前……也有个女孩,喜欢给我夹菜。」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背景音乐淹没。

  张柠枝的动作停住,抬眼看他。

  「高中同学,玉梨。」他盯着排骨,仿佛那上面有过去的倒影,「在一起两年,她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的人。」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涩得像中药渣,「结果高考前,她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却没夹菜,只是无意识地用筷尖戳着碗里的米粒。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问遍了共同朋友,没人知道原因。就像……一段运行得好好的程序,突然被强制终止,连错误日志都没有。」

  张柠枝的心揪紧了。她终于明白他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从何而来。她轻轻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浅棕小皮鞋的鞋尖微微朝内,显出一种无措的收敛姿态。

  「也许……不是你的问题。」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有些人离开,只是因为他们自己走不下去了,和你无关。」

  成心猛地抬头看她。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理解。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温润的琥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夹起那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

  酸。甜。最后泛上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谢谢。」他咽下食物,声音沙哑,「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些。」

  晚餐结束,两人并肩走出餐馆。夜风微凉,吹起张柠枝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脚上的浅棕小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成心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外,脚步很轻。

  「我送你回宿舍。」他说。

  「好。」她点头,没拒绝。

  走到杏雨楼下,银杏树影婆娑。张柠枝转身,正想道别,却见成心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正是上次校医院给的烫伤膏。

  「这个……你留着备用。」他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

  「你还有?」她有些惊讶。

  「多拿了一支。」他目光落在她脚上,「天冷了,注意保暖。」

  张柠枝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浅棕小皮鞋虽然好看,却单薄得很,脚已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凉。她点点头,接过药盒,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微温。

  「成心,」她忽然叫住他,「下次……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一起上自习。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光线很好。」

  成心愣住。晚风拂过,他看见她耳根处又悄悄漫开一点红晕,。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刚才在餐厅里坚定许多。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张柠枝提前半小时到了,用一本厚重的《格氏解剖学》占好两个并排的座位。她脱下米白色羊绒大衣搭在椅背,里面是件浅蓝条纹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手腕。

  鼻梁上的金丝细框眼镜微微下滑,她用指节轻轻推回原位,目光落在摊开的组织胚胎学笔记上。

  十分钟之后。成心匆匆走来,卫衣外裹着件黑色冲锋衣,手里拎着两杯热美式,杯壁烫得他指尖微红。「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把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杯底压住她摊开的一页笔记,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谢谢。」张柠枝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弯了弯。她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和冲锋衣拉链上沾着的一小片银杏叶——大概是跑得太急。她抽出纸巾,默默擦掉他杯沿溅出的咖啡渍,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自习开始。空气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张柠枝专注地画着神经传导通路,纤细的手指握着铅笔,指腹因用力微微发白。成心则盯着笔记本屏幕,看着滚动报错的bug.阳光斜斜穿过玻璃,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忽然,他余光瞥见她脚边——她在桌下悄悄脱掉了那双黑色乐福鞋。两只裹在深灰色羊毛袜里的小脚并排蜷在椅子横档上,脚趾无意识地轻轻蜷起、又舒展,像初春试探暖意的嫩芽,在厚实柔软的袜筒里微微动着。

  那截纤细的脚踝从袜口露出一痕白皙,随着她思考的节奏,脚背绷出柔和而灵动的弧线。

  成心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迅速移开视线,假装调整屏幕亮度,手指却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仿佛刚才那一瞥的柔软弧度,已悄然扰乱了他代码世界的逻辑秩序。

  「这里,」张柠枝忽然开口,指尖点着自己笔记上一处,「臂丛神经的分支,我总记混顺序。你能帮我编个口诀吗?你们计算机不是擅长这个?」她侧过脸看他,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眼神带着一点狡黠的求助。

  成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凑近了些,目光落在她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消毒水和淡淡铅笔屑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清冽的皂角香(嗅觉),若有似无地飘来。

  他清了清嗓子:「嗯……『Muscles Move, Sensation Stays』?肌肉动,感觉留……好像不太顺。」

  「太直白了。」她笑着摇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要押韵,像『C5肩外展,C6屈肘腕』那样。」

  他看着她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镜片后专注闪烁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神经根编号,此刻竟有了温度。他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字母,又划掉:「让我想想……」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张柠枝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画图。她没注意到,自己那只抵着桌腿的脚,已不知不觉收了回来,深灰色的羊毛袜安静地蜷在乐福鞋里,像一颗终于找到归处的种子。

  几天后,医学院解剖楼外。成心站在寒风里等张柠枝下课。她抱着一摞厚重的图谱走出来,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鼻尖也泛着粉。金丝细框眼镜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抬手擦拭,看见他时明显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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